眼前的電子屏幕上出現了沈瀾山的所有身份信息,最上方那張放大的證件照赫然是他面無表情的臉。
曲澄眼睛順着上面的信息往下看,看見沈瀾山年齡那一欄是一串亂碼。
他一愣,随即意識到現在根本就不是該想這個的時候。
主城周圍的衛兵比他之前經過的其他關口防衛都要更警惕,在周圍巡邏的人增多了一倍不說,幾乎人人都舉槍待發。
曲澄毫不懷疑,隻要他敢邁腿逃跑,下一秒飛來的子彈就能把他戳成刺猬。
他才十七歲,他還不想死。
曲澄想到了自己包裡沈瀾山塞給他的手槍,小心翼翼地擡頭凝視着衛兵臉上的表情變化,企圖尋找到機會自己轉身就跑。
然而因為帽檐的遮擋曲澄根本看不見他的任何表情。
曲澄心裡打鼓,全身血液幾乎冷到凝固,慢慢地将步子往後挪了半步。
他想,他在心裡默數到三,然後他就立刻逃跑。
第一個數還沒數出來,面前的衛兵迅速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立刻挪開了視線,慢慢地将卡遞還到曲澄手中。
他壓低了嗓音伸出一隻手為曲澄打開閘門:“先生,主城歡迎您。”
曲澄腳下輕飄飄的,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上,踏進主城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他竟然進來了。
他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剛剛的那個衛兵一眼,後者已經開始幫别人核驗身份,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曲澄。
是他瞎了?還是自己真的長得像沈瀾山?
這兩種假設的可能性都幾乎為零。
既然已經進來了,曲澄放棄思考之前的事情,邁着步子往裡走……
傅融景重新走了一遍來路。天亮之後,F區倏地變得哀鴻遍野,他走在路上,随處能聽見哀嚎聲,啜泣聲。
這是瘟疫,然而沒人知道瘟疫是怎麼傳播的。
一直待在患者身邊某些最親近的人安然無恙,某些隻有一面之緣的人反而感染上了瘟疫。
藥是極其昂貴的東西。現在這個情況,就算家裡有萬貫家财,在藥店裡也買不到能治療瘟疫的藥。
傅融景開始後悔當時沒和曲澄一起走。他攥緊自己書包的一角,豎着耳朵聽着周圍的聲音,盡量避免和聲音的源頭接觸。
卻依舊防無可防。
他途徑一家門前時,家中破舊的木門下發出細碎的咀嚼聲音。
傅融景本想快點遠離,誰知那爛敗的木門一下子承受不住被侵蝕的壓力,“轟隆”一聲猛地崩塌。
傅融景不自主被吸引了視線。就在崩塌的木闆之下,一個女人費力地拖拽着自己後半截膩滑的身體在地上蠕動。
她的手上每根手指的指節連接處長出了透明的蹼,她正費力地抓起一塊木闆塞進自己口中。
她擡起頭時剛巧和傅融景對視,傅融景的目光使她驟然興奮起來,她伸出一直手往傅融景的方向挪動,就像一條爬行的蛇。
她的身軀極其靈活。
傅融景後撤一步,生怕被她碰到。
“呃……”
他口中發出一聲悶哼,又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聲音,一步一步往後退去,然後轉身就跑。
他沒再停下,就這樣一路狂奔。
他發現隻有自己跑得夠快才能把這些妖魔鬼怪都甩在後面。
然而跑到了F區關口,他才發現曲澄的預言成了現實。
這裡已經圍堵了水洩不通的人群,為首的衛兵,正在慢慢将閘口關死,在門前圍上倒刺,最後将自己的配槍拉開保險,朝天開了一槍。
子彈劃過空氣的嗡鳴之後,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上面有通知,現在通往E區的關口暫時關閉。”随即他又掃視一圈,“主城人來找我。”
他這兩句話剛剛說完,人群裡立即冒出聲音來質問:“憑什麼不讓我們出去?我們的資料齊全,這不符合《地下城通行法》!”
将《地下城通行法》這幾個字搬出來之後,下面的人明顯底氣足了,紛紛跟在最開始說話的女聲後面嚷嚷。
衛兵冷笑一聲:“這是政府的決定,你們現在要做的隻有遵守決定。”
說完他就擡起手中的槍,在人群前的地面上掃射一圈,子彈在地上劃出一個圈。
子彈打進地上塵土飛揚起來,周圍人一陣驚呼,齊齊往後退了好幾步。
傅融景被擁在人群裡走,差點被擠得摔倒。
衛兵接着補充:“我握在手裡的,這個就是法律。”
下面瞬間安靜無聲。
身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蔓延開來的瘟疫,身前是真槍實彈。
橫豎都是死。
“主城人來我這裡。”那個衛兵又高喊一聲,轉身要走。
傅融景一摸自己的身份卡,才突然回神一樣,從人群中一點一點挪動走出來,跟在衛兵身邊。
衛兵上下打量他一眼。
傅融景剛才逃得相當狼狽,身上的衣服經過微塵的洗禮和人群的擠壓變得褴褛。
總之怎麼看都不像是主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