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天祖上是有仙緣的,因此天生靈力甚高。
他無須同常人一般,從一個碌碌無聞的凡人一點點築基練氣。年紀輕輕,他就成了内門長老,昆侖一門上下都很敬重他。他走到哪裡必然前呼後擁,仙門魔門之内狐朋狗友衆多。就連謝逸都要給他幾分面子。
然而這一切光環随着他兒子方靖的癡傻,都漸漸黯去。
他成了衆人的笑柄,從前看他不順眼的人們終于有了私下裡嘲笑他的話頭。也有人說,這就是他年少輕狂的報應。自打方靖癡傻,意氣風發的方應天好似一夜之間蒼老頹唐了許多。
但今日不同了。
他的靖兒回轉瓊枝,風拂玉樹,已然恢複了常人心智。
他沐浴焚香,更衣系劍,摘去平素積功德戴的清樸檀木冠,換了一頂紫金冠,行走間華袍生風,好似恢複了從前風流。
身後仆從蜿蜒成隊,扛着這樣那樣的法器作為謝禮,一行人浩浩蕩蕩來了青城山腳。呼喝聲、擡東西的口号聲以及方應天爽朗的大笑聲從山腳一路潮水般淹上去。
青城山好久沒有這樣的熱鬧了。
攀上長階,方應天步伐生風一路疾馳走向會客堂。
我和‘方靖’正在堂中等他。
他看到方靖時,腳步卻放慢了,好似怕驚醒一場美夢似的,他連聲音都放低,隐忍地、緩慢地、柔和地問:
“靖兒……你可認得我是誰?”
‘方靖’的目光原本是淡漠的,可方應天忍着激動越發走得近了,眼中隐約的淚光越發積累,‘方靖’還是放緩了神色,溫和又恭敬地一揖:
“父親。”
方應天并未激動撲上去抱住兒子,而是停在原地,眼中淚水滿溢,而後讷讷地重重點了點頭:
“好、好!”方應天好似想起了什麼一般,“靖兒,我聽人說,你不記得過去的事了。這也無妨。”
“隻要你平安無虞,爹也就放心了。”
方應天似乎是擔心方靖沒了記憶會同他生分,甚至還往後退了幾步,與方靖拉開了距離。
“咳咳。”我清了清嗓。
方應天聞聲才如夢初醒般想起我這個人。
他一聲不發撲通就跪下,聲音哽咽:“宋掌教大恩……”
我忙扶起他。
待他平複過後,臉上徐徐綻開欣慰的笑容。
然而我的話很快讓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方宗主。”我平靜地開口,“本座欲同公子結為道侶,連理合卺,還望方宗主成全。”
方應天點點頭,“好、好。結為道侶……”
下一瞬他臉色驟變:
“……結為什麼?!”
“道侶。”我淡淡重複。
*
方應天臉色古怪地打量了我片刻。
而後他臉色更古怪地打量着‘方靖’。‘方靖’則臉上情緒不明,暗暗看向我。
我們三人在堂中沉默着互相打量,一時間,氣氛詭異。
率先打破這場沉默的還是方應天。
“宋掌教,實不相瞞,其實本座上山前,已有了幾家仙子來提親的。”
我不吭聲,于是方應天心裡更沒底:
“犬子少不更事,眼下心智才恢複不久……”
也許是方應天一時間無法接受男男雙修這等大多出現在魔門的事情。
道門雖有,畢竟在少數。
他大略還是希望他兒子‘做個常人’。
“這……”方應天一時語塞。看他神色,顯然震驚過度,并不太同意的。
梅宵還是不說話,這讓方應天仿佛明白了什麼。他捋須道:
“此事還當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