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拖鞋啪嗒啪嗒敲打着地面,和着耳鳴聲,用力扯斷他的神經,祁柏年腿一軟,趔趄着上前一歪身子。
老太太傾身去扶他,祁柏年扶上茶幾角,“沒事,我沒事。”
大腦傳來的席卷全身的失重感還沒有消散,奶糖拿着紅豆糕遞到他嘴邊,用豆豆眼盯着他看,有些憂心,“小年哥哥,給你吃。”
祁柏年并不推脫,淺淺咬了一小口,肯定着回答,“好吃。”
老太太靠回躺椅上,專門撿了一個有陽光的地方曬太陽,這一樓,兩間卧室一間客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祁柏年覺得剛好夠一家人生活,環境也不差。
窗外的天不是很好,霎時便沉了下來,帶着老太太皺巴巴的臉也陰了,祁柏年去屋裡拿了塊厚毯子給她蓋上,叮囑道,“奶奶,小心腿受涼。”
老太太鼻腔内發出幾聲黏黏糊糊不清楚的低吟,和如夢之後的呓語一般,祁柏年也沒聽懂她說什麼,大概是同意的意思。
肖仲放下餐盤,招呼祁柏年和奶糖先吃,祁柏年擡起手指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指,低聲說,“老太太睡着了,你們先吃吧。”
肖仲适時點點頭,“米粥在鍋裡熱着,我晾了一碗在外面,等不燙了你喝。”
祁柏年抱着奶糖坐到餐桌旁,沒回他的話,反倒問奶糖,“奶糖,肚子餓不餓?”
奶糖捂着肚子轉了兩圈眼睛,斬釘截鐵道,“不是很餓,紅豆糕管飽。小年哥哥和大哥先吃吧。”
“孩子說了,讓我和你先吃。”肖仲笑着說,“你也别推脫了,這點米湯夠咱四天兩天的飯了。”
祁柏年一怔,“你熬那麼多米湯幹什麼?喝不完就浪費了……費錢。”
這樣是浪費錢,祁柏年離了那些生面團和紙殼,心裡倒不踏實起來,他搓着手掌已經再算未來幾天的花銷了。
多煮了一天的米,明天要熱今天的米湯,過夜的米湯沒什麼營養,奶糖和奶奶都需要吃些好的,炒菜就要多打兩個雞蛋,這幾天的菜價一直在漲,月底還要去物業結算物業費……
他這樣想着,身體已經涼了半截,肖仲端着米湯出來,見他臉色慘白,目光呆滞,拍着他的肩安慰,“我跟你鬧着玩的,就煮了一頓的量。”
祁柏年不怎麼信他的話,特地去廚房看了眼才放心,這幾年他對水和米的用量早就拿捏穩當了,看一眼就知道會剩多少。
肖仲将筷子撂到他碗邊,“給,吃飯了。”
祁柏年點點頭接過筷子,看了眼身後熟睡的老太太,轉頭看到窗外的陰天,淺淺提了句,“天不好,估計是今年的第一場雨。”
“春雨一場,萬物複蘇。”肖仲咧開嘴角笑了,用筷子敲了下他的腦殼,似是在跟他打鬧,“等着吧,好日子要來了。”
祁柏年不想壞他的興緻,隻能默然點頭,但其實他不知道什麼是好日子,隻知道現在的自己還算得上幸福,他抿了口米湯,“大哥,你知道哪裡還招人嗎?我得出去找個活幹,要賺錢的。”
肖仲沉吟片刻,一雙銳利的眼睛盯着窗外搖擺不定的垂柳,柳條被狂風吹得抽打起窗子,他夾着兩三顆米放在口中細細慢慢咀嚼,“明天吧,今天先好好睡一覺。”
他伸手去牽祁柏年的手,霎時被他躲開了,反應過來才讪讪笑着将自己一雙皲裂的手掌攤開給肖仲看,“大哥,我……”
肖仲狠狠咽了口米湯,别過臉不看他,手指捏着眉骨揉眼睛,筷子揮了揮,聲音有些發顫,“吃飯,吃飯吧,不說了。”
“好。”祁柏年收回了手,在廠子裡被教訓習慣了,别人一伸手他就知道要遭打,躲得比誰都快,下意識的反應不會騙人,肖仲也才知道這跟自己不親近的弟弟在廠裡遭了打。
祁柏年嚼着幾粒米,一分鐘之後才不舍地咽下去,嘗到這甜得齁嗓子的米湯才後知後覺地覺得心裡酸,他還沒學會一個人活,也不知道一個人怎麼活着走完一輩子,這事還要這個不嫌煩的大哥去教。
說實話,感激是一輩子的事。
祁柏年知道他還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