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不用,你躺這兒,我給你讓地兒。”肖仲往邊上挪了挪身子,盡量讓空位置看起來很寬敞,實則兩個大男人往上面一趟就滿了。
祁柏年皺着眉,呵氣笑了,“那不是有地方嗎?幹嘛非要兩個大男人擠一塊兒?”
他搖頭走到另一邊,肖仲也跟着他去,站在他身後看着他躺下,肖仲伸出手壓趴在他身上,緩緩吐出一口氣,“你是不是忘了咱哥倆在一張床上擠着睡覺的日子了?”
祁柏年推他,沒推動就沒再動,“記得啊,那時候條件不好啊,廠裡管吃管住咱倆才去的,人家大娘說咱倆是來讨飯的,剛從山溝溝裡逃荒出來。”
肖仲被逗樂了,靠着他的肩窩咯咯笑,“什麼逃荒啊?别人逃荒又不和咱們一樣拖家帶口,就咱倆天天牽着一老一小在泥地裡打滾。”
“嘁——”祁柏年撇撇嘴,手臂擋着眉骨,“老太太的腿可不能在泥地裡打滾,奶糖肉皮脆得很,一沾泥點就得起疹子。”
肖仲扯着他的臉皮,“哎呀,搞那麼認真幹嘛?”
祁柏年龇着牙,咧着嘴,辦了個難看的鬼臉,吐着舌頭和肖仲開玩笑,“就我還認真?那等我下去了去閻王那兒兼職,就說……啊!大學生來實習,麻煩蓋個章,我的實習證明還得交給老師!”
“嗤——”肖仲拍打着他的肩膀,忽然疑惑地擡起頭,“你怎麼知道大學生要實習的?”
祁柏年擡手蹭蹭鼻尖,“那肯定知道啊!面粉廠的嫂子天天在工位上講,她閨女要去實習,老闆壓着實習證明不撒手,要她把請的那幾天假補回來才能放手,給嫂子氣的臉都憋紅了!”
肖仲:“紅臉關公啊?”
“那我還舞大刀呢!”
屋裡的奶糖喊了兩聲,祁柏年正欲起身,被肖仲按了回去,叮囑一句,“我去就行了,你好好躺着吧。”
祁柏年也不推脫,靠在沙發的硬抱枕上,蜷着雙腿眯着了,待肖仲再回來看這個孩子,已經睡得八成熟了。
他也沒叫醒祁柏年,去茶幾下倒騰出來出來幾根蠟燭,雖然他不迷信,但有時候這種事情還是會信點,就是不迷信,但是尊重。
拿火柴點燃一根紅蠟燭,就着微弱的燭光在茶幾上算這個月的開支,橙光的光影落在他鼓起的眉心上,夜間的雨勢漸弱,伴着屋内老太太沉悶的鼾聲以及沙發上祁柏年淺淺的呼吸聲,肖仲也有些困。
他打了個哈欠,一伸懶腰,胃内一絞痛,痛得他霎時縮了起來,最後咬牙繃直血管,爬到廁所關上門才敢出大氣,扶着尿桶将胃裡的東西吐了個幹淨。
肖仲用水龍頭裡的水漱過口,視線向下一斜,盯着尿桶裡還沒來得及消化的米粒,心道,真是糟蹋了好東西。
把米粒沖下去才回客廳,祁柏年翻了個身,他大氣不敢出一個,生怕自己方才的事敗露了。
見祁柏年又沒了動靜,他才緩緩扶牆坐回沙發上,繼續盯着草紙上的數字看,剛剛吐了個一幹二淨,現在胃裡空得覺得燒心,頭皮緊緊繃得,漲得他眩暈。
到淩晨三點,老太太醒過一回,肖仲攙着她去了趟廁所,等放完尿又将人帶了回去,揉了下酸脹的眉心,終于能好好歇會兒了。
肖仲松了勁,懶散癱在沙發上,不遠處的祁柏年緩緩擡起了眼,沒有睡眼惺忪,顯然醒了有好一會兒了,或者他壓根就沒睡。
肖仲的呼吸緩緩響起,祁柏年悄聲捏着步子到他身邊,拿着茶幾上的紙殼看了半天,就看見一行行的加加減減,最後摞在一起減了個700。
他知道這肖仲自己的錢,裡面那700是他在這兒還他爹欠下的房貸的錢,眼眶蓦然發燙,不知不覺中已經雙淚洗面了。
祁柏年咽了口氣,多想把自己的不争氣一樣咽下去,他把紙殼放回去,站在窗邊深深沉思了片刻,在樓下來收垃圾的車開進小區,他又躺回了沙發上,接着裝睡。
賤命一條也經不起折騰,祁柏年含淚咽氣,多想一走了之,可對面的大哥,屋裡的奶奶和奶糖,如果沒有這幾個人,他早就自盡了。
但祁柏年還想通一件事,就是被扔進垃圾桶裡的爛菜葉也會有人倒騰出來拿回家留着吃。
就是不知道,來倒騰爛菜葉的人是他這個值得仗仰一輩子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