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車嗡嗡的吵鬧聲叫醒了才睡不久的肖仲,他揉過眼,沒注意到祁柏年已經醒了,匆忙套上一件外套就出門。
祁柏年聞聲坐起,扒着深藍的晨色向門口瞧,而後走到廚房,透過灰蒙蒙的玻璃看樓道口。
肖仲一人站在清掃垃圾的大爺面前,不知道聊了些什麼,反正大爺是一抹嘴就往他身後走,頭上的帽子摘下給自己扇風。
祁柏年盯着肖仲的身影,那道精悍的人形在垃圾堆裡亂竄,扔在遠處一堆紙卡片和塑料瓶,還留在垃圾箱的桶蓋上一堆廚餘垃圾,黑黢黢地攪和在一起,讓人看了直反胃。
肖仲将垃圾搗了個底朝天,最後撿不出什麼東西才用鐵鍬一鏟一鏟地往車上撂,兩個大爺就坐在一旁攀談,兩人絲毫不介意肖仲攬他們手上的活。
待他再回到家了,祁柏年已經躺回沙發上了,佯裝被他進門的動靜吵醒翻了個身,肖仲帶着一身臭酸氣進屋,衣服被毫不留情地拽下扔進廁所裡。
肖仲跟着脫光進了廁所,片刻沉寂後,就在黑暗的廁所裡響起一陣一陣的潑水聲,祁柏年大概能猜到,不開燈是為了省電費,不用熱水是為了省水費,外加燒水的電費。
肖仲原本可以回對面自己家,但自從他跟了肖仲之後,兩家就形同合并了一樣,一切吃穿用度都在一起。
目的隻有一個,湊到一起省錢。
水聲大概響了二十多下,祁柏年的心重重一沉,三月天不冷也不熱,二十多盆冷水……能扛得住嗎?
肖仲肩上搭着一條髒毛巾出來,祁柏年繼續别過臉裝睡,兩人似是很有默契,一個不提一個也不問。
祁柏年從眼縫裡瞅到肖仲打着哈欠去廚房,心想他估計是去做飯,這時就不得不起了。
他佯裝自己剛睡醒,一副萎蔫不清醒的模樣看着肖仲,嗓音黏黏糊糊,“肖哥,起這麼早?”
肖仲打着顫的臉恢複了笑臉人的模樣,“……我吵醒你啦?”
祁柏年搖頭:“我自己睡醒的,昨天晚上迷迷瞪瞪就睡過去了,也不知道晚上奶奶和奶糖有沒有喊着起床。”
他看着肖仲,肖仲也看着他。
兩人在泛藍的房間内對峙了許久,肖仲到底沒說實話,就假意和他打哈哈,“我不知道,沒聽見動靜,估計是沒有。”
祁柏年眉梢一挑,他不聾不瞎,就是和肖仲這個大哥一樣愛撒點慌,先前時常聽到街坊鄰居嚼他哥的舌根子,“那家地小子就是個強盜”“我看是土匪!”“欸!倒不如是我說的那種地痞流氓,八成跟他爹一個德行!”
小區裡的大爺大媽上下沆瀣一氣,把肖仲從頭到腳劈頭蓋臉一頓罵,半點好都看不見,在祁柏年眼中倒不然,他大哥可是算得上盡職盡責!
肖仲有些心虛地摸摸鼻子,眼神一直往廚房的方向瞟,“那個啥……我去做飯了,不然等奶奶和奶糖醒了又該餓肚子。”
祁柏年起身揉了揉太陽穴,身子骨似是繃得太緊導緻猛一起身有些眩暈,他咽了口唾沫,窗外投進朦胧的光影,肖仲就着微弱的光看出了他的虛弱,忙不疊上前去攙扶,被祁柏年擺手拒絕了。
“不礙事,不礙事……”他重複着這句話,待自己耳鳴漸漸隐沒下去,他找了個借口打發肖仲,順便讓他趁老太太和奶糖還沒醒去處理他丢在門口的那堆“垃圾”,倒不是為了躲那兩人,反而是為了避開他自己。
“肖哥,你不是說去幫我找活幹嗎?”祁柏年抿唇強顔歡笑,“就我這樣的,估計也就淩晨四五點上工的工頭肯收我了,麻煩你替我再去看看,飯我來做就好。”
肖仲自然不會推脫,他應了聲便蹬上鞋出門了。
臨走之前,祁柏年叮囑道,“大哥,你好好的。”
肖仲點頭出門,三月天的清晨涼,欄杆摸着還是黏糊糊的,肖仲提着紙盒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下了樓。
經過樓口還刻意将東西捯饬到裡側那邊,祁柏年在樓上瞧着他大哥這笨拙的行為,心裡不知是苦是酸。
遭罪。
祁柏年熬上粥去屋裡看奶糖,小孩子還秉持着“早睡早起身體好”的作息習慣,已經趴在窗台上瞧後面那片梨園了。
“奶糖。”祁柏年柔柔地喚了聲,換來奶糖清脆的回答,在清晨像是一隻早起的鵲鳥,叫喚着讨要吃食。
奶糖很小一隻,屁颠颠跑到他面前,祁柏年一手護背一手托屁股,将人從床上抱了起來,伸手刮了刮她鼻尖上的碎發,“走,小年哥哥帶你去洗臉,然後我們吃飯。”
奶糖抓着碎發往臉蛋兩邊撥,祁柏年握着她的手腕,“頭發長長了,等天氣再暖和一點,哥哥帶着奶糖去剪個漂亮的娃娃頭怎麼樣?”
“咦?奶糖不是娃娃嘛?”奶糖睜着滴溜圓的眼睛看他,祁柏年笑笑,“是啊,正因為是娃娃才要剪娃娃頭啊。”
奶糖掰着手指胡想,忽然仰頭捧着祁柏年的臉,鄭重說道,“小年哥哥也是娃娃呀,那奶糖是要剪小年哥哥這種頭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