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有此事?”沈彌裝着一臉驚奇。
“我知你不信我,但你同我回宮去,我便将大長公主交我的書信給你,連同沈老将軍的那封,也一同給你。”
沈彌還是不說話,喚來阿寬,服侍她換了外衣。
換好之後,沈彌回到了亭中,看顧西北早已回到席間,正被曹安和樓海圍着敬酒,不由也覺得好笑,剛剛還罵着曹安的奢靡腐敗,這邊卻還得和沒事人一樣與其共飲席間美酒。
許是覺得他們兩個可憐人有些共通之處,沈彌暫且算是信他一半。
“曹督公,淩将軍,明日在下第一天當值,還是早些回宮為好。剛剛輔國公說他今晚也要回東宮,順道看看太子殿下,正好能捎上下官。
在下這就提前告辭,不必遠送。”
顧西北聽到這話,也慢悠悠地理了理衣袍站起身來,向席上衆人行禮告辭。
曹安見此也不多勸,笑着起身将二人送出了二門,見沈彌沒帶披風,還命人取了件白狐大氅披在沈彌身上。
“室外不比家裡,總是寒涼。沈掌刑可要仔細身子,切莫受寒。”
沈彌笑眯眯地接過,一臉感動地道謝。可不是嗎?整個院子不間斷地燒着地龍,哪裡比起曹府内院,都算寒涼。
等到沈彌和顧西北進了馬車,周圍才算是徹底安靜下來。阿寬和阿于牽着馬跟在車後,不言和不語也默默地趕着車。
“沈大人如今是可願信我?”
寬敞舒适的馬車裡,顧西北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輔國公現在又信我幾分?”沈彌定定地看向顧西北,緩聲回問。
“我信不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長公主信你,沈老将軍也信你。”
“所以他們的信任就能讓在下助您成事?
不知是何事,竟讓大名鼎鼎的輔國公願與一個欺世盜名的小人同流合污?”
顧西北聞言不語,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沈彌不覺得意外,隻是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顧國公,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互相難以信任。
今天我幫你這一回,可能下次你就捅回我一刀。
在我看來,大長公主把我交給你來照應,完全沒有必要,我們如果能做到互不幹涉,已經最好不過。”
沈彌說完,對方又是好一陣的沉默。她閉上雙眼,馬車裡恢複了寂靜無聲,隻有燭芯在銅盞中輕輕爆裂,發出細碎的“噼啪”,躍動的火苗讓兩道人影交疊投在車壁上,忽明忽暗地晃動着。
“若我說我能試着相信你呢?”
不知過了多久,顧西北的聲音才緩緩傳入沈彌耳中,她複又睜開雙眼,定定看着顧西北。
“那你就得把自己最大的把柄,交給我。”
顧西北聞言一滞,慢慢側過了頭。半晌過後,才再度開口:
“我會找機會讓你和大長公主再見一面。若你還是不能接受,便就像你說的這般,互不幹涉就好。”
顧西北想起昨日大長公主找他說的那一番話,他覺得既然她能說動自己,定然也能讓沈彌信服。
沈彌心下百轉千回,面上卻不顯。
白日裡,若不是她提前與小馮公公商量妥當,讓其找機會推薦自己進東廠,說不定就要被顧西北選去東宮服侍太子殿下。現在突然來說這樣的話,那白日一番舉措又是何用意?
沈彌懶得再去細想這男人的奇怪邏輯,隻把自己埋進了大氅裡緊緊裹着,試圖找尋一點那稍縱即逝的安全感。
窗外寒風陣陣,顧西北見她不再回話便也靠着車廂假寐。沈彌剛剛在席上飲了烈酒,走出曹府時又吹了風,現在縮在大氅裡,臉頰紅撲撲的,看着像在愣愣發着呆,眼底卻是一片清明。
她正在細細思索,早先在禦前他們幾人與武安帝的對話。
沈彌深知她這種身份,放去東廠,最合适不過。
馮栾想把手伸進東廠,曹安也知道她與馮黨牽扯不深,皇帝更是明白她背後無人可依,但若是顧西北也來參一腳,也想把她當成用來捅人的刀,這個局面未免太混,她難以保全自身。
這個在皇帝身邊養大的國公爺,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沈彌看不清楚。
剛回過神,就見坐在她對面的顧西北,早早地睜開了雙眼,一臉好笑地看着她。
“阿彌公公,怎的臉這麼紅?直直地望着在下,在想些什麼?”
沈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扭過了身。
“我在想,你若是騙了我,今晚我就殺了你。你信是不信?”
“我信,還望阿彌看在大長公主的面子上,饒我一命。”
瑩瑩暖光下,顧西北笑得格外好看。
沈彌心下歎氣,覺着這兩日的小國公好生難纏,與他多說兩句話就會被他繞進去。她撇撇嘴,趕忙清空思緒,以免顧西北這厮再跑進她的腦海裡攪和是非。
車裡的犀角燈随着馬車颠簸,忽明忽暗,沈彌側着身看着,腦子裡空蕩蕩,倒是終于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