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北說罷便轉身,扯着沈彌,邁出了房門。
剛走出側院,一個小内侍就走上前來,将二人引入湖心的無頂亭中。曹安早已等候多時,笑道
“不曾想這第一次宴請沈掌刑,輔國公竟也大駕光臨,讓咱家這府上,蓬荜生輝啊。”
顧西北客套地回禮,嘴上說着哪裡哪裡,倒是不客氣地直接坐在了曹安右側的尊位。
曹安倒也見怪不怪,拉着沈彌的手,側身給他介紹坐在左側的青衫儒生。
“沈掌刑,快來見見淩将軍。淩将軍不日就要被陛下提拔為錦衣衛指揮使,我們廠衛之間,多有合作,今日在我曹某府上,你們二人新官上任,正好提前熟悉,也是美談。”
“早就聽曹公說起沈公公,今日一見果然年少有為。”淩山嘴上說着誇贊之詞,卻是穩穩坐在席上,不動分毫。
沈彌打量着眼前身穿青色儒衫的男子,歲數不過四十上下,目光矍铄,姿态挺拔,竟看不出來是位将軍,倒像是考院裡教習的儒士。
看淩山端坐席中,一副不願與她多談的樣子,沈彌心中厭煩的緊,恨不得顧西北最好剛剛給她的是包毒粉,她現在全都給他撒進嘴裡去,好報了外爺戰死之仇。
可惜剛剛她偷偷聞了聞,那藥粉隻是上乘的引君歸,此藥服下,身上多日散發異香,卻僅有犬類可以聞到,若用訓練過的靈犬追蹤,百裡之内定能尋到蹤迹。
淩山此人,一定知道沈家軍被害的不少秘辛,也斷不能讓他早早輕松死去,若是顧西北想探這老賊蹤迹,幫他一把又如何?她也可借此機會,打探一二,看看能有什麼線索。
想及此處,沈彌臉上綻開笑容,接過一旁内侍手中的酒提,就給淩山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淩将軍誇的沈某怪不好意思,不若就以酒當歌,共訴相識之情。”
曹安和顧西北在一旁看着,沈彌為他斟酒已經給足了面子,淩山也不好再拿喬,端起酒杯與沈彌共飲。
幾盞清酒入肚,歌舞更盛。
霄華樓的朱娘子此時正挽着紅绫,落入了蓮池中心的浮台之上。
“這可是霄華樓的朱娘子?我早前見過的。當時朱娘子一曲鼓上舞,驚豔席上衆人。
今日,小子不才,願為朱娘子擊鼓,獻與淩将軍。
聽聞邊關大将均愛飲烈酒,賞美人。不知曹督公是否願割愛幾壇,讓我等今日借花獻佛,飲個痛快。”
沈彌一席話,瞬間炒熱氣氛。曹安最是喜歡這種熱鬧,大手一揮,幾壇烈酒就被小侍擡了上來。
一展大鼓此刻也放到沈彌面前,她拔下頭上金簪,劃開兩道紅綢纏在手裡,舉起鼓槌敲響了大鼓。
“咚,咚咚。”
随着大鼓開始發出有節奏的聲響,朱娘子也在浮台上輕盈舞動。
朱妤看着亭中為她擊鼓的沈彌,心裡也随鼓樂聲不斷激蕩着。
又是那個沈公公,聽人說今日的宴席就是為她而設,果然不愧是沈彌,入宮不過數月,便已然權勢滔天,竟能讓曹安為她破例,早早設下這諸公春日宴。
隻見沈彌身穿胭脂紅紗,手中紅綢飛揚,烏發僅用一根發帶束在身後。她眉眼溫柔,自帶笑意,端的是一個落拓不羁佳公子的好模樣,誰又能認出這是個去了勢的小公公呢?
一曲方歇,沈彌的額前都布滿了細汗,她掏出懷中的白帕擦了擦,就催着小内侍給她倒了一盞烈酒,上好的九韫春裝在大大的犀角杯裡,沈彌伸手接過,就大口飲盡。
一旁的顧西北看着她散發擊鼓,舉杯當歌的模樣,心裡也是沒來由的暢快。
衆人眼前的少年此刻仿佛真的那樣自由,那樣鮮活,也不管下一秒會闖多大禍,會遭多少罪,這人就這樣一股腦兒的向前奔,絕不回頭看。
沈彌捧着犀角杯又斟了一盞,遞給淩山。
淩山還沉醉在剛剛朱娘子的舞姿中難以自拔,順手接過飲下。
沈彌心下大喜,想到此事終于成了。
她喚來阿寬,作勢就要去更衣。顧西北跑來說要與她同去,沈彌也不推辭,借着顧西北的手起身,就往側園去。
“阿彌公公,可知這園内為何景色如春,蓮池勝夏?”
沈彌扭過頭,安靜地望着顧西北。
“這池塘的水引自城外山泉,在府中各處設下關口,用柴禾燒熱,再回流池内。
剛剛設宴之處,人人皆脫靴倒履,俱是因為地底的青石闆下埋着地龍才能暖熱足底。
熱氣蒸騰,水霧缭繞,常年不息,才有這異于常理的逆天之景。”
顧西北說完,也看着沈彌,兩廂無言。隻等二人進入淨室内,阿寬守在門口等着,顧西北才接着小聲說道
“這坊間傳言的諸公春日宴,一席間就能燒盡上萬擔柴,這可是上百戶百姓一年的用量。”
“輔國公跟我說這個,是想做什麼?還想讓我幫您把曹府的柴都偷走不成?”
顧西北無語,“我是想讓你好好想想,這曹安他錢從何來。”
“貪污受賄,殺人占地?陛下都不曾說過什麼,你和我一個小太監說有何用。”
沈彌繼續假作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顧西北心煩的不行,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齒道:
“還有軍糧,軍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