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至極!淩山弄丢沈老将軍屍首,為何不找個相似的男屍!何必要殺妻充數!
你這老婦,說話颠三倒四!
給朕打!
狠狠的打!”
武安帝聽了她這一番話,一掌拍在身旁的案幾上,震的沈彌嗑的瓜子都掉在了地上。就連顧西北,他也還在欣賞婆子繪聲繪色的表演,被這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吓,差點給他吓出個好歹。好在他反應迅速,拿起一旁的紫玉葫蘆就又塞進了武安帝掌中。
“陛下先别着急,這婆子是我昨日在禦街遇到的。當時正巧碰上邢氏墜棺這出鬧劇,她竟被吓得險些撞上我的馬車,就叫人拿起來審問。
後來派人專門去淩家的下人中打探,這婆子果真是邢氏乳母不假。
淩大人戍邊多年,屢立戰功,也算是勞苦功高,可這設計殺妻一事萬不可如此輕輕揭過。若是匆匆将這婆子處死,淩大人可就真的百口莫辯。
即使陛下信賴淩大人,可這數百言官口誅筆伐卻是難以避免。
以兒臣看來,還是得細細查問清楚,若真是這婆子滿口胡言,到時再行處置也來得及。
昨日禦街一事,青天白日裡發生,百姓都看在眼裡。為免淩大人受這不白之冤,倒不如暫留這仆婦一命,将此案交由三法司會審,也好給淩大人一個公道。”
說到這裡,顧西北頓了頓,才輕聲開口。
“再者,沈老将軍屍骨不知去向,那篆刻忠烈二字的棺椁如今還是一副空棺。
本該是陛下親迎,萬人空巷的佳話,卻讓天下百姓看了這麼一出換屍殺妻的鬧劇。
沈家一門為大夏捐軀,隻剩寡母撐着門面,要是不能給個交待,怕是要讓天下人寒心啊……
陛下。”
顧西北斂着眼睑,隻低頭瞧着博山爐上縷縷青煙,左手上刻着獸首的紅玉扳指随着指腹摩挲輕輕轉動,語氣也好似一如即往的漫不經心。一旁武安帝拂在案幾上的大手卻是指節青白,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陛下,這淩大人的做法确實令人不解,加上昨夜有歹人夜襲東廠,更讓微臣惶惶不安。
不如将昨日擒獲的那人也傳上殿來,同這婆子說道說道,怕是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
這見一個人是見,見兩個人也是見,武安帝如今已是騎虎難下,被顧西北和沈彌二人架在了那裡。
其實沈彌的話也有些道理,現在表明了就是淩山派人來東廠偷屍,但這偷屍的緣由卻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婆子說淩山殺妻怕的是陛下責難他弄丢沈老将軍屍骨,才想到換屍隐瞞。可若這邢氏死于意外,是有歹人作祟,淩山不過是個看管不利的罪名。到時他再小懲大戒一番,找個替死鬼頂罪,說不定還真能将這事給遮掩過去。
“那就宣上來吧。”
武安帝開口,禦前侍衛動作麻利,壓着一個被粗繩捆的結實的壯漢就扔在了殿前。壯漢口中塞着破布卻不掙紮,眼神呆滞像是卸了全部心氣兒,直愣愣地跪在那裡,可又瞧不出受了什麼重傷的樣子。
“陛下,正是此人昨夜來微臣直房搶屍,大半夜的,吓得微臣一夜都沒敢合眼。”
沈彌嘴上說着害怕,卻起身上前狠狠的踹了這人一腳,說道:“快說啊,把你交代的都說給陛下聽聽!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來陛下禦賜的掌刑直房裡偷雞摸狗。”
那人被踹了一腳,好像才回了神,聽見沈彌讓他老實交待,腦海中又回想起當時在暗房裡遭受的酷刑,正想慌忙出聲,卻忘記了嘴裡被人塞着破布,隻能發出不明含義的嗚咽聲。
沈彌一拍腦門,才想起來這人被堵了嘴還怎麼交待。
“哎喲,瞧我這記性,昨夜沒睡好,是我的疏忽,算是我對不住這位小兄弟。”
她一邊嘴上說着,一邊手腳麻利地把此人口中的破布扯掉,眼底毫不掩飾的寒光卻穿透對方的雙眼,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角度震得這壯漢雙股微戰。
壯漢被捆縛雙手,隻能一頭重重地撞在石闆上給武安帝磕頭。馮雲雲擺了擺手,一旁的禦前侍衛就揪住他的肩頭把他從地上扯了起來。
“你為何要冒着淩山的名義,深夜刺殺沈大人?”
炕上的武安帝端着茶盞,輕輕用茶蓋推着茶湯上的浮沫,恢複了往日那個慈眉善目的仁君形象,隻三言兩語就把淩山換屍一事說成了歹人刺殺。
那壯漢垂着頭,眼角的餘光卻隻綴在沈彌身上。他本是跟随淩山從軍中曆練出來的铮铮鐵漢,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但他既已選擇了這條路,就從未怕過死。因為無父無母,無妻無子,才在沙場中更為悍勇,生生拼出一條血路,得了淩山青眼。
他知道他算是栽了,可栽在武安帝手裡不過一死,若是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沈掌刑手裡,沒日沒夜地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刑獄中,他還不如求得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