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拐過曲折巷口,行至寬敞大道,又前行一裡,最終停在一座飛檐翹角,朱紅色大門的府院前。
府門匾額之上,赫然寫的是仇府二字。
馬車還未及停穩,守門的小厮就進去通傳。
林一撩開門簾步下馬車,站在門前看着仇府那兩個大字愣然出神。
“林大小姐回門來了?”說話的是一個不過桃李年華的少女,身穿一襲輕薄涼衫,唇角挾着的盈盈笑意,看上去有幾分刻意。她身邊随行跟着一個環髻的丫頭,顯然也是哪個官宦家的小姐。
林一問向身邊的雪芽:“這是誰?”
她沒刻意壓低音量,問得理直氣壯,絲毫不因認不出人而感到尴尬赧然。
雪芽雖然沒什麼壞心眼,但人還算機靈,又與她同仇敵忾,以為她是故意不想理這人,便在一旁幫腔道:“小姐,奴婢也記不清了,也許是哪個商戶富紳家的千金。 ”
在明州城,商賈雖然富庶,地位卻遠比不上官吏,她說這話有些故意貶低了。
那女子身邊的小丫鬟先急了:“你胡說什麼呢,這可是我們尚書府的小姐!”
尚書府?林一想起來,在《山河與你》中确實有個出場不多的尚書千金,不過也不是什麼好鳥。隻是她比仇清也聰明,懂得如何自保。這尚書千金大奸大惡之事從來不做,隻做些踩低捧高,落井下石之類。在仇家落魄後,她可沒少趁機奚落。
這位尚書千金叫什麼來着,好像是叫……
“嫣然來了。”
一個高大穩重的中年男人自府内緩緩踱步而出。
沒錯,就是陸嫣然。
雪芽見到來人驚呼一聲:“老爺!”
陸嫣然施施然行了一禮:“仇伯伯。”
“你來找清也?”
“是。算日子清也今日該回門了,我來看看她。”
仇百濟這才将目光放在仇清也身上。
他雙目微眯,以一副審視的姿态将愛女從頭看到腳,好像在看她這幾日過得好不好。那目光最終凝頓在她臉上,仔細看進那雙清淩年少的眼睛。
也許是沒能從她眼中看出半點後悔的神色,仇百濟闆着的面孔更加不愉。
“怎麼,成了家,連人都不會叫了?”
林一張了張口,那聲稱謂卡在喉嚨,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她已經二十幾年不曾喚過那個稱呼,更何況,這是仇清也的爹,不是她的。
仇百濟轉過頭去,不再看這個他日日夜夜都在挂念的不孝女,語氣闆正道:“你娘知道你回來,高興得不行,此刻正在廚房做你愛吃的蒸鲈魚。”
林一還是沒說話,任誰也察覺出不對勁來。
卻不會有人懷疑這府前站着的不是仇清也。隻當她是新婦歸家,心中感慨故而失儀罷了。
仇百濟轉而面向謝承南,眼神較之方才看仇清也時更加露骨不悅,又見他隻帶一人一車而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句:“空着手就來了?”
謝承南暗自搖頭失笑,他還心言怎麼到了仇府卻不讓自家女兒進去,平白讓那尚書之女看熱鬧。原來,是為了給他下馬威。
林一上前一步,攔在兩人中間,正欲開口解釋,便聽聞腳步聲哒哒而來。
林一雖然不認識仇清也的父母,卻一眼就認出來,那衣着華麗,風韻尚存的婦人,便是仇夫人,或者說,那是仇府的當家主母,仇清也的母親,亦是當今淑皇貴妃的親姐。
夫人提着裙擺疾行而至,明明是如此跳脫的舉動,在她做來卻仍端莊穩重不減。
後面氣喘籲籲地跟着一個丫鬟,那咚咚的腳步聲便是她發出來的:“夫人!您慢點,小心着别摔了。”
“清也!”夫人驚喜地喊道。
林一緩緩眨了下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将雙手手指相扣,放在左腰側,屈膝半跪緩緩行了一禮:“母親,父親,女兒回來了。”
仇夫人連忙将人扶起,拉着她的手,滿眼心疼:“怎麼瘦了?人也憔悴了。”
林一低頭笑笑:“沒有。”
“叫什麼母親,都生疏了。”
“不曾生疏,隻是女兒已嫁作人婦,自當比之前穩重些。”
仇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輕輕拍打着林一的手背:“穩重些好啊,穩重些好!不過我就愛聽阿也喊我娘親,好些天沒叫了,快叫來娘聽聽。”
“娘親。”林一短促地叫了一聲,臉卻悄悄紅了,好在她今日敷了粉,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