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離沉默半晌,說道:“先回去罷,福娃該等急了。”
“嗯。”
祭天儀式需進行一整個白天,到得午後良時,村裡各處開始放鞭炮,所見所聞之處都是噼裡啪啦。
鞭炮過後,是每年必備的花神舞,由青年男女組合成的舞蹈隊伍開始載歌載舞,舞姿翩翩,樂曲輕快,帶動觀賞者一道沉浸其中。
雲離提過的那個商人在第二天才來,這天全村圍聚在一起吃席。
這春日慶典的席有講究,四冷八熱,對應四季八卦十二月,最大的菜是烤豬。
豬是養了一年的本土豬,肥嘟嘟一頭,宰殺之後,架在專用爐子上翻烤,翻烤之時刷上一點村中養蜂人家提供的蜜。
這豬烤到外皮焦黃油亮,滋滋冒油,先剁豬頭供奉神靈,再切肉分往各桌。
那商人便是在分肉時現的身,村長分神前去迎接,請他到自己那桌就坐。
這人出席春日慶典純看前一年交易額,哪個村鎮進了前三甲,他就去哪裡。
主城那兒他也有涉獵,隻是人才攢動之下,他這不上不下的實力就會被淹沒。
賺能賺點,但不多。
他的面子沒大到能進主城大殿的酒席,每回往往是到其他商人那兒坐坐,客客氣氣甚至有點低伏做小地問點最新情報。
到得下屬區域,自然又能稱老大,偏底下這些村鎮又缺不得要跟他打交道。
據不完全統計,鄰近數十個村鎮都與他的商行有過買賣,這人貪是貪點,但架不住定的貨錢還算公道。
無論是買還是賣,貨比三家之後,大家都愛往他那兒跑。
雲離有時圖快捷,也會把東西寄放他那邊賣,不過因為心疼抽成,多數時候還是走市集攤位叫賣的路子。
不過他着實沒想過,這人居然真的會跟魔族扯上關系,即便人們時常說這人提起錢來一如惡鬼。
“想必這位就是雲大夫罷?久仰久仰。”
雲離回神,就見本該在遠處的人停在自己這桌,手裡握杯,沖他皮笑肉不笑地說話。
他一來,桌上的人也都起了動靜。
雲離也站起身,拿過自己那碗米酒,回他一笑,“我一山野村夫竟能得掌櫃的賞識,三生有幸。”
那商人哈哈笑着,眼底卻還是冷冰冰的,“雲大夫的醫術我有所耳聞,好像以前也來過我那商行幾回,隻可惜我每天忙得昏天黑地,不得空接待。下回,下回雲大夫來,我定好好招待!”
雲離擠了個笑,喝下一口酒。
那商人的目光又轉向他身邊的藤蒼,藤蒼端坐着,在同桌站立着喜滋滋地望向自己的村民間顯得格格不入。
他心裡不禁冷了三分,有些不屑,但面上還是挂着笑。
“這便是小林兄弟罷?祝賀祝賀!”
藤蒼偏頭看他一眼,又感覺雲離在拉自己衣袖,這才慢吞吞站起身。
“方才在想事,沒注意到周遭,抱歉。”藤蒼說。
話一聽就是謊話,不過這商人自認自己氣量大,不與他計較,端着杯子要再喝一杯。
藤蒼舉了下碗,假意碰了下碗壁,充作喝過,放下時,正式看了他一眼。
隻這一眼,那商人臉色驟然煞白,快要站不住腳,他硬撐着說了兩句,跟陪同而來的管家往回走。
“扶,扶着我。”走開時,他小聲沖管家說。
管家不動聲色攙住他,忽覺他衣袖有點濕意,再看他滿頭是汗,問是不是要打道回府。
“我先出去,餘下的事,你去處理。”
管家稱是,這商人趁大家夥不注意,繞一邊離開。
管家謊稱老爺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将帶來的打手一并撤離,護送老爺上轎回府。
“那個人,那個人……”
商人一路念着這同一句話,管家問是誰,卻不得回答。
“駭人,實在駭人。”
可問他駭在哪裡,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分明是個美人,看着卻比惡鬼可怖。”
管家茫然,忽地想起什麼,“您說的是雲大夫身邊那位嗎?林,林什麼來着?”
邊上人提醒一句,他恍然道:“林見。”
商人道:“去查查他的來曆,必要時候可請那邊相助。”
“是。”
這邊冷汗涔涔,氣氛莫名緊張,那邊席上倒還是保持喜氣洋洋。
尤其是雲離這兒。
“阿離哥哥,你怎麼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笑,那個胖伯伯過來,你很開心嗎?”
“那不至于。”雲離小聲說。
同桌村民裡有那人的擁趸,他說話得留點神,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你在笑什麼?”福娃的聲音也變小。
“大家高興,我也高興,就這麼簡單。”
說完,雲離看一眼福娃邊上的藤蒼,壓下的笑意又跳了回來。
他還能笑什麼?那人始終僵硬着不讓自己失态,實則那狼狽的模樣都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麼,但看壞人出糗,心裡總是會高興些的。
福娃看看桌上同樣快快樂樂吃東西的小夥伴們,也開始樂呵呵。
樂了一會兒,沖雲離道:“阿離哥哥,明天就是第三天啦。”
雲離笑意一定,緊張取而代之——
他們的成親儀式就定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