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空、耀陽、紅海，還有發光的大樹。
一切組成蕭重桦與夢中之人初次見面，以及後續相見背景。
白發的少年人站在發光大樹下，原本被遮擋的臉露出真面目。
那張臉很年輕，也很清秀，在露出溫柔的表情時，看起來像是女子。
而與那含情脈脈的雙眼對視，就像看到春日時分，被風輕撫水面的湖泊，輕風微涼卻不會感到過分寒冷。
或許在以前，蕭重桦會對夢中之人的容貌感到好奇，但這次他并未把注意力放在那上面，他更關心這個全身在閃爍的白發人。
全身都變得不穩定的顧賢之，上一秒還保持着溫柔，下一秒閃爍後便露出哭的表情，然後閃爍又回到現在。
即使如此，他依然對蕭重桦伸出手，等待這個孩子擁抱自己。
“為什麼，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蕭重桦走過去，他抓住顧賢之的手，而身形閃爍的對方也暫時穩定下來。
他搞不懂，為什麼昨日那青眼女子攻擊了顧賢之後，對方就變成這樣。
“她想殺死我結束一切，可她不知道，我屬于一個已結束的未來，是無法代替這裡的我的。”顧賢之微垂眼睫，“可是她比我強太多了，我扛不住她的回朔，而我現在還能短暫存在，還是因為這裡是你的夢。”
蕭重桦也顧不得思考話中的未來是什麼意思，他隻想知道夢裡的顧賢之還能堅持多久：“你還能存在多久？”
顧賢之輕輕摸摸狼崽子的腦袋：“不能很久，大概等我說完我想交代的話後，就會消失。”
看那狼崽子露出悲傷的表情，他輕歎一聲。
“重桦，就算不被她殺死，我也不能存在這裡，我會搶奪這裡的我的存在權。”他說。
“那，那為何……”狼崽子着急想要說話，又被白發人打斷。
“我之所以出現在你夢中，隻是在回應你的渴望，然後引導你見到這裡的我。”
狼崽子不情願。
“重桦，你不能這麼貪心，即便再怎麼想要得到我的愛，你也必須，也隻能選擇一個我。”顧賢之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他必須要讓蕭重桦做出選擇，“做出選擇吧，讓這裡的我存在，還是讓夢外的我消失。”
蕭重桦驚愕的看着顧賢之，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為什麼夢裡的存在，夢外的就要消失？
“選擇吧。”顧賢之步步緊逼。
蕭重桦盯着顧賢之片刻，他低下頭：“我不知道……”
“自從母親死後，哥哥姐姐就不再搭理我，而後面無論在家還是流浪，陪伴我的人就隻有你，如今我又遇到了現實的你，還以為那會是很好的開始。”他停頓一下，抿緊唇再又張口，“可現實的你和這裡的你不一樣，現實的你與我，是靠愧疚保持關系。”
“你因救不下那些死去的孩子，心生愧疚，所以才願意理我，對我好，而我則利用你的愧疚，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藥那樣纏着你。”
他不想這樣，可愧疚已在他們的關系上烙下烙印，無法掩蓋，無法跨越。
顧賢之知道夢外自己與蕭重桦的關系，他說：“但你們都還有時間，你們能用此彌和這道傷口，跨越這道鴻溝。”
蕭重桦俯首咬緊嘴唇，甚至都有點顫抖。
“可你還是要做出選擇的，不能逃避。”白發人說。
狼崽子突然大吼道：“可這樣太過分了！”
“我是貪心，可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死去，另一個才能存在？！”
“因為規則，神不允許這世上存在同一個人，即便是來自已結束未來，即便隻是意識存在。”顧賢之單手把孩子環住，“我希望你能選擇夢外的我，他與你還有很長的未來，而他目前對你冷漠，也隻是因為不熟悉。”
“可這樣你會死，你會真正的死去……”蕭重桦聲音顫抖，“就算不是出于貪心，我也不想做出讓人死去的選擇……”
顧賢之輕輕撫摸孩子的頭發：“我知道，你是個為人着想的好孩子，可我早已死去，所以我也不會害怕再次死亡。”
話落，顧賢之身體又開始閃爍，他的時間不多了。
“做出選擇吧，重桦。”
蕭重桦低着頭，他瞪大眼盯着腳下的紅海，試圖不讓淚水流落。
“我……”他咬唇又放開。
“我選擇夢外的你。”
“明智的選擇。”
顧賢之微笑，他蹲下來，捧起狼崽子的臉：“既然你做出選擇，那我也就告訴你，我最後想說的話吧。”
“重桦，你是個好孩子，你會為他人着想，這是不多得的優秀品質。”
“可即使如此，你的雙眼還是看不到除我之外的其他。”他與蕭重桦額頭想貼，“我希望你能不再這樣，放開自己狹隘的視野，多去看看這世間。”
“重桦，如果這次結局仍舊是悲傷的話，那就去多看看這世間一切吧，發覺那些美好，體驗那些美好。”
“永遠，永遠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
飛鳥振翅飛去，顧賢之看着窗外遠走的鳥兒，然後回頭看着手中的那碗苦藥。
他盯了片刻，然後一口氣把它喝完，再倒水漱漱口。
“月，我不是準備蜜餞了嗎，你怎還這樣折磨自己？”春雪闌原本就盯着竹馬，以防這家夥像小時候那樣把藥偷偷倒掉。
顧賢之感覺苦味消去許多後，他說：“蜜餞不可能一直都有，我要學會适應這些苦味。”
瞧竹馬明顯拒絕的态度，春雪闌愣了下，随後欲言又止。
“你怎的了？”顧賢之問她。
“啊……”她發現自己說不出那些心裡話後，索性改變話題，“我就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知道那孩子是蒼淵教拐走的？”
“這個，是阿凡他找了兩樣東西，一枚玉佩和一張帕子。”顧賢之回想那日得到的線索，“那玉佩雕琢花紋是仿日晷，然後帕子上繡着紅傘刺球，這兩樣東西，平常人第一眼可能想不到有什麼信息。”
“我也不聰明嘛，看到最多也隻能想到時間和雨，不過很湊巧，這兩樣剛好能和朔溯神聯系起來，再加之孩童失蹤案一事，所以就覺得是蒼淵教做的事了。”
朔溯神因為一般沒有實體，所以權能都很抽象，例如時間，例如夢境。
至于雨。
或許是朔溯神出現時候總會伴随雨，人們就覺得其是雨的象征，之後後續無論人類還是妖，在為其創作的畫像和雕像，都會手執傘。
而且雨還給人一種朦胧感，就和一般情況下沒有實體的朔溯女神一樣。
“原來如此。”春雪闌點着頭說，然後她轉口一問，“其實我還有件事想不通，我好奇你昨日是從哪借來的力量。”
被水嗆到，顧賢之拍拍胸口，放下茶杯：“蒼淵教不關心，你好奇這個做甚？”
“蒼淵教我自然擔心，但我更好奇那日的你，你模仿得實在太像了，神力、天譴、姿态，幾乎沒有破綻。”雖然昨日的夢境隻有蒼淵教的人在場，但春雪闌在夢開始時，也讓玄武拉自己入夢，所以她看到了那些過程。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顧賢之又開始心虛害怕。
春雪闌放下筆，她盯着那心虛的好友：“為什麼我不能知道，我不是你青梅嗎？”
“難不成想債務翻倍？”
“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幼稚啊！”顧賢之羞惱道。
然後他倆盯着彼此，其中一方很快敗下陣來。
“我，我是通過父親以前教的方法把力量借來的，反正我那日也是賭朔溯神願意站在我這邊，并分點力量給我裝裝樣子。”顧賢之逃避對視，他說謊時候一般不敢看人。
“可黑日不是天道……”
“我先走了哈，我要去看看重桦怎麼樣了。”
春雪闌話還未說完，就聽見竹馬丢下一句話，然後看到其用神速溜走。
她翹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着沒有竹馬身影的位置，再回想那日假扮神明的對方。
她還是想不明白，畢竟【黑日】是天道神的代表，而【白月】才是朔溯。
——
顧賢之快步溜出内宮，生怕被春雪闌抓着問。
他走出朱辭門後就先到講堂，結果老山羊術士告訴他，狼崽子今天不上課，留在宿舍休息。
得知宿舍大概方向的他，又快步去宿舍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