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鹭給顧賢之的思考時間，隻有三日。

如今三日已過，人就又上門談話。

顧賢之原坐在一樓内發呆，他見淩鹭到來，先施下隔音咒，然後起身給其和自己倒茶。

淩鹭進屋就入座在自己對面，接過茶水也不講話。

而他見此情況，跟着閉口不言。

這兩人心中都清楚要談什麼話，隻是在等對方開頭。

顧賢之不知淩鹭在想什麼，反正他是盯着杯中倒影，去思考如何避免吵架。

雖說自己方才布置下隔音法術，他和淩鹭談話的聲音不會讓樓上的蕭重桦知道，但他還是不希望自己與淩鹭談着談着就吵起來。

他不喜歡吵架，吵架隻會把關系變得僵硬。

上次拒絕春雪闌的事情，他到現在都還有點沒緩過來。

“小沈他邊境過得如何？”顧賢之思來想去，想到對方那個兩年前選擇前往邊境鎮守的徒弟。

淩鹭飲下溫熱的茶水後，又将茶杯放回桌上，因為過于安靜，被子與桌子碰撞發出的聲音很明顯。

“昨日讀了他傳來新的一封信，目前還沒死。”他說。

當今的邪魔越來越難以阻攔，以前還能在附近過日子的村落與城鎮，如今都往後挪了很多。

邊境無比危險，淩鹭的态度卻無所謂，這讓顧賢之有些生氣，他皺眉道：“邪魔比過去更為兇狠，你不關心小沈嗎？”

“我不關心他？”淩鹭感到好笑，他接機反問顧賢之，“那你關心蕭重桦嗎？”

“我……”

“說着嚴格教導，讓人離開自己之後能夠獨立生存，可到現在你不還是讓他躲在自己羽翼之下？”

本來話還未說完，黑龍男子這番話讓白發人愣住。

的确如淩鹭所說的，顧賢之自從帶蕭重桦回雲州後，就一直沒讓人離開過雲州。

門内像蕭重桦這個年紀的弟子，早已經加入除魔小隊，然後遊走境内斬除邪魔了。

但顧賢之教了這人一身本領，卻不讓其遠離自己。

因為顧賢之覺得蕭重桦還不夠強大，即便對方所學的武術之類的已經爐火純青，在門内弟子裡都可稱第一。

“我很快就會讓他離開我的……”事實讓白發人心虛，不敢看黑龍男子。

“我會的……”他小聲重複。

“如果你打算讓他留在雲州成為教書先生，那我無話可說。”黑龍男子生氣時候，說話語氣都比平常差了很多，“但你如果真關心他，為何不跟他講你打算送死的事情？”

最終還是來到這個話題上了。

顧賢之握住茶杯的雙手用了點力，他抿緊唇，最後張開口回答這個問題：“此事絕對不能告訴他，我不想讓他一生都活在自責之下。”

“那麼晚點知道真相，受到的傷害會比早點知道輕嗎？”淩鹭反問白發人。

對面的白發人沉默下來。

“請神平息天災之後，你就再也不是你，你覺得他最後得知這個真相，會怎樣想？”顧賢之沉默不語，而淩鹭也不停下嘴巴，“他要是知道自己師父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把身體讓給神明，又會怎樣的想？”

請四位神明降臨，除開請神陣法之外，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奏響祂們留下的降臨樂章。

但無論如何，這四位降臨前提條件，都得要一具能夠承受神力的身體。

但不管是請哪位降臨，隻要樂章奏響，儀式完成，神降臨之後，原身體的主人就不再存在。

這就是淩鹭在這件事上不退讓，态度惡劣的原因。

他不想讓顧賢之犧牲。

他無法接受自己熟知之人，變成高高在上的神明。

但目前已知人選，就隻有顧賢之和蕭重桦。

為了平息這場無止境的天災，必須二選一。

“可如果不是我死，讓重桦來嗎？”這回是輪到顧賢之反問淩鹭，因為布置了隔音的法術，所以他也敢放大聲音。

“你們接受不了我變成另一個人，那我呢，我能接受蕭重桦不再是他本人嗎？！”

顧賢之能理解淩鹭的不願意，可他也和對方一樣，接受不了蕭重桦的内芯換了人。

即便那個人内芯變成自己的父親。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他怒不可遏的大喊道。

“是，我自私怎麼了！”

顧賢之被淩鹭這快速的承認喊得愣住。

“對，我就是因為沒有責任在身，可以任性，可以無理取鬧！”淩鹭激動說完，然後他像蔫了一樣，俯首看着杯中倒影，連聲音小了很多，“一個人類不記過往仇怨，幫助自己曾經的敵人那麼多年，按正常故事來講，應該是安享晚年。”

“可上天就是喜歡開玩笑，這個人類不僅要死去，甚至連身體最後都不屬于自己。”

因為用降臨樂章請神是正規的手段，且不屬于許願的範圍内，所以神可以用新身體存在很長一段時間。

而淩鹭是妖族中最長壽的龍族，且龍族記性還很不錯，就例如他的母親青鱗硯。

他母親愛過一個人類，到現在都還記得，甚至因為他長大後得像那個人類，母親把他名字改得與那個人類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