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煜和江離的糟糕關系,在鐘家已經人盡皆知。
因此,鐘煜去見江離,愣是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他是真的沒辦法。
即便是鐘煜解釋,說自己沒有惡意,但是架不住原主之前和江離糟糕的關系,以至于一旦被人知曉,鐘煜是要去找江離,那麼勢必全家戒備,一齊來勸,隻唯恐鐘煜要對江離如何如何。
這倒也不是鐘家人多麼的有良心,偏向江離,實在是江離一個大活人,有手有腳有嘴,且又算是故交恩人的唯一血脈,鐘家如今,已經算是不太厚道了,若是鐘煜與江離相安無事,那麼關起門來如何,便都随他們去了。至少對外,鐘家是可以給他們,營造營造恩愛人設的。
可要是真的徹底撕破臉了,——比方說動手。那就不好料理後續了。
江離又不是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見過世面的深閨小姐,他多少也算是個江湖人,又是個男人,他不要面子的嗎?
縱使是江離是來投奔鐘家的,在地位上,他相對勢弱,可也正因為他一無所有了,這樣的人,才不能太過于欺負。
狗急了還跳牆呢。
先前鐘家夫婦,在婚禮之後,對着江離,那可真是好一番軟硬兼施,他們一邊承諾,日後會另外給他尋覓良緣,一邊又贈與了他許多的金銀珠寶,以做安撫,要求隻有一個,那就是,容忍一下鐘煜的任性,安心的在鐘家住下,若有外人問起來,請江離一定要回答,他和鐘煜,之所以會在一起,那必須是“因為愛情”。
江離:“……”
江離的心中,究竟作何感想,鐘煜不知道。
鐘煜隻曉得,自己對于鐘家夫婦,着實是很欽佩。
這特麼的……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隻要我覺得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因為愛情”?
虧他們想得出來!
胡編亂造也要講究基本法啊!
強行讓兩個直男裝夫夫,可不就是要遭報應的嗎!
根據鐘煜對記憶的接收,在他的印象裡,原主鐘煜,雖然也有從小練武,但大抵是因為,他的天資實在不如何,鐘家又處在轉型期,所以,鐘淮也就沒有繼續強求過鐘煜的武學,隻期望着他能練練外功,權當做是強身健體了。
鐘煜在很小的時候,鐘淮也曾是對他望子成龍的。
鐘煜三歲開蒙,在他六七歲之前,鐘淮抓他的文武,還是抓的很緊的。
但後來,鐘烨漸漸長大,也開蒙了,于讀書一道上,鐘烨一年,就能抵鐘煜三年。鐘淮一面對此感到欣慰,一面又難免對大兒子恨鐵不成鋼,偏偏鐘夫人在生大兒子的時候,因着是頭胎,生産的頗為艱難,于是,一貫便要偏疼長子些。以至于,久而久之,鐘淮對鐘煜,也就逐漸的佛了。
——既然鐘煜的天資隻有那麼一點,不論如何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了,那麼他還要逼着他幹什麼呢?
豈不是既為難鐘煜,又為難鐘淮自己嗎?
人若是要想開了,其實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原主“鐘煜”練武,雖說練得很基礎,充其量也就是打打路人的那種級别,但是如今的鐘煜,很沒見過世面的在心裡驚歎——天哪!我居然可以身輕如燕的無難度翻牆!
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所謂高深的武學,那實在是太過于缥缈,三兩下輕飄飄的上樹翻牆,已經是很了不得的身法了。
鐘煜悄悄地,沒告訴任何人,他順着記憶中的路線,在自己家中,活像做賊似的避避閃閃,一個人向着後山的小院而去。
那後山的小院,原是鐘煜的爺爺年輕時建造的,初時,是為了避暑,後來,老人家年紀大了,晚年隻想要個清靜,便在那裡度過了最後的幾年。老人家去世之後,那座簡單的小院,便自此空置了下來。雖然說,鐘家依舊每年都會派人去打掃,不至于令其荒廢,但總歸,本就設施簡單的地方,無人問津幾十載,想也不會是個多麼好的住處。
鐘煜不禁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那座後山的小院,它牆薄嗎?能擋風嗎?該不會還漏雨吧?!
江離日常吃飯怎麼吃呢?有人給他送飯嗎?話說,那院子前後不接的,這裡又是古代背景,該不會……
鐘煜的精神一震,心裡想,那院子裡,莫不是連個茅廁都沒有吧?!
江離這也未免太難了點!
鐘煜的腦子裡,一會兒幽幽的傳來“小白菜呀,地裡黃呀~”,一會兒又切換到“愁啊愁”,眼前浮現出江離可可憐憐,手裡捧着窩窩頭的無助模樣,他禁不住一個寒噤,腳底下的步子,都下意識的加快了。
——後山後山後山……!
鐘煜幾乎是用跑的,他沿着山間的石階,拐過一棵老樹,眼前便豁然開朗,隻需順着石階,再往下走上數十級,前頭不遠,便是那座山間的小院了。
鐘煜用完晚膳,偷跑出門時,天光尚且大亮,如今轉過了半座山,金烏漸沉,顯然已至日落之景。太陽的光芒不再刺目,而是化作了溫暖的昏黃。木質的老院門虛虛的掩着,并未落鎖,鐘煜被此刻無端的靜谧氣氛感染到,他也不知怎的,忽然便放慢了腳步,鐘煜輕輕地推開院門,可那上了年歲的木門,仍舊發出了一聲“吱呀”的輕響,鐘煜于是下意識的踮起腳尖,他跨過門檻,木門後,入眼是一座呈方形的院子,那院子并不多大,地上鋪了青磚,向裡屋檐下,置了一張藤編的搖椅,搖椅一半落在屋檐投下的陰影中,一半照在暖黃的夕陽下,身着藏青色長衫的男子,便就安安靜靜的躺在那搖椅上,一冊書卷覆住了他的面容,瞧這模樣,竟是休憩正香。
鐘煜立在原處,看着與自己僅僅數步之隔的人,竟然感到躊躇,不知應當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