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煜鐘煜是忍不住的低頭笑了。他似乎是無奈的輕歎了一聲,徹底失去了繼續在這裡坐下去的興趣。鐘煜施施然起身,徑直轉身欲走,卻聽身後鐘夫人着急的輕喚了一聲:“煜兒你這又是怎麼了!”
鐘煜頓了頓腳步,他略略側首,說:“不怎麼,隻是對那位江公子,有一些好奇。”
他忽然又頑皮的一笑,氣息收斂,便又重新做回了那個衆人所熟悉的“鐘煜”。他吊兒郎當似的笑道:“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江離’這樣的花花草草,合該更加适合作女子名才對。不成想,江伯父竟如此有雅興。或也說不定,是這位江兄生下來,江伯父夫妻二人給他蔔卦算命,恰巧合了火相呢?”
鐘煜這一番“玩笑話”,聽在鐘淮的耳朵裡,幾乎與開黃腔也無差了,且還将死了的江大俠,也一道開了進去,聽得鐘淮吹胡子瞪眼,直接就将手邊的茶杯向着鐘煜砸了過去:“你這不成器的畜生,還不給我滾!”
鐘煜側身躲過茶杯,他背過手去,從善如流道:“好嘞!父親大人您消消氣,兒子這就滾。”
鐘淮:“……你!”
鐘淮與從前無數次那樣,被鐘煜氣得恨不能傳家法,又如從前無數次那樣,被夫人和鐘烨給勸下來,唯有鐘煜,解脫一般的恨不能大踏步地再快一點的離開,——他與他這一世,所謂的親人們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鐘煜都隻覺得,充滿了壓抑與窒息。
或許,這就是報應。
是否是他曾因妄念,強迫所愛之人留于方寸之地,所以,今生今世,老天爺才讓他托生到這樣一個,同樣如牢籠般虛僞窒息的家庭之中,好讓他愈加清晰深刻的,去感念往昔的海闊天空,以及忏悔當初一切的傲慢與貪戀?
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鐘煜也沒有辦法。
他從袖中摸出個小紙包,打開來,裡面是零零散散幾個話梅杏脯之類的蜜餞。
鐘煜随意的拈起一塊丢進嘴裡,緩緩地咀嚼着。
——江,離。
真是好熟悉的名字啊。
還記得曾經,師父他老人家活着,大師兄也還活着。那時候的他們,都還很年少。師兄弟幾個,湊在一道暢想未來,聊天說地。大師兄便開玩笑,說以後,萬一大家都成了一代宗師,真名報出來如雷貫耳,那麼他們再要出門去,想安安靜靜的行走江湖時,又該各自取一個怎樣的化名,才能不被人發現的扮豬吃老虎呢?
“取化名麼。這還不容易?”慕襄笑嘻嘻的合掌,對慕華說:“我這就幫大師兄想一個獨一無二的,如何?”
慕華:?
慕華信以為真,他點頭道:“說來聽聽呢?我看你這個最不學無術的,能想出來什麼好聽名字。”
慕襄道:“簡單簡單。以師兄的心頭所愛,不如就取‘車蓋’二字如何,你瞧,連着你的‘華’字,也一并帶進去了!”
慕華一如其名,最是喜愛華麗的事物,上從頭上戴的發冠發簪,下至腳上穿的褲襪鞋履,無一不是頂頂精緻華美的,甚至在他上個月及冠時,他送給自己的生辰禮物,便是一輛可謂世間獨一無二的馬車。——拉車的寶馬自是無需多提,隻消看那車蓋之上,滿鑲的各色的珍珠寶石,便可以大緻揣測的出,打造這樣的一輛“豪車”,需要花費何等的巨資。
慕灼當時,對這輛馬車的評價是:“可以。但沒必要。”
慕襄則是繞着那馬車,轉了好幾圈,裡裡外外都欣賞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這玩意兒,……你真能駕出去嗎?”
他感慨的同慕華道:“這萬一磕了碰了,……大師兄,維護起來,可不是個小數目啊!”
慕華:“……”
慕華對慕襄,最大的想法就是沒有想法。
他無語!
慕華憤憤的抄起手中折扇,撸起袖子準備“毆打”同門。慕華道:“車蓋車蓋,成日裡嘴裡沒一句是中聽的!我用的自己多年的珍藏,一應走得是私庫,我花你的錢了麼,小混蛋?!”
慕襄眼疾手快,呲溜一下便躲到了慕灼的身後去。他雙手環住自家小師兄的肩,很不要臉的求饒道:“哥你救救我,大師兄要打我!”
慕灼:“……”
慕灼一貫是瞧起來不近人情,卻也隻是瞧起來罷了,真遇上慕襄這樣潑皮無賴式的,他也沒轍,隻好攔在中間,說:“師兄放過阿襄這一回吧。你也不是不曉得,他嘴賤……”
慕華:“……”
慕華收了手,抱胸挑眉瞧着他們:“回回都嘴賤?”
慕灼有些尴尬:“嗯……”
慕華:“那你還護着他,不教訓?”
慕灼:“……”
慕灼忍不住想要辯解:“我管了啊!”
管了沒用怪誰?從小到大多少次了,慕襄還不是依然故我。
“服了你們了。”慕華将手中的扇子丢開,重新坐下。他看向慕灼,問道:“我的化名且先不去管了,興緻全被這小混蛋給擾了。灼灼你呢?你有給自己,想什麼名字麼?”
“……我?”
慕灼正捏着小師弟的臉頰呢,忽然被問到,他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慕襄揉了揉自己的臉頰,隻聽慕灼思索道:“如果是我的話,不如,就叫做……江離?”
“師父當年,自雍江之上救下了我。所以——”
“是雍江的江,離火的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