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喜上前,窺見紙上所畫時,心頭猛地一跳,然動作依舊麻利将紙卷起來,行禮告退。
退出正德殿時,早候在外頭的彭福迎上來,“幹爹,交給我吧。晚了,您早點回去歇着。”
新皇好書畫。閑時寫書作畫的廢稿都由他專程去銷毀,偏偏這回,來喜攥緊手中卷紙,冷聲道:“不必了,你回去吧。”
彭福沒察覺到異樣,反問:“幹爹,這點小活您老人家何必親為?聖上這回又是畫了啥,紅鯉還是桃花?”
話音剛落,來喜狠狠剜了他一眼:“蠢東西,你可要好好記着,以後聖上無論畫什麼,你一個字都不準提。”
彭福被訓得稀裡糊塗,仍連點頭稱是,隻能目送來喜抱着那卷紙離開。
火舌舔舐過宣紙,夜風拂過,恰好吹散一角。
紙上那雙柔情似的眸仿佛正盯着自己,唯獨一滴墨暈染了耳邊,以及……那抹水色蘭花耳環。
來喜輕輕歎了聲。
自古帝王心最難測。
往後這宮裡……怕是要掀起一波巨浪了。
* * * *
征西軍凱旋而至當日,大楚王都春日融融,護城河岸楊柳搖曳。如此春光,從進城一路,卻是泣聲連連,萦繞着陰郁之色。
隊伍以副将林廣為首,他身後,八名将士擡的一具棺木随着隊伍緩緩前行。
皇城之前,九五至尊早已率着文武百官齊齊在等着。
林廣翻身下馬,跪地而拜:“微臣叩見皇上。此次征西軍不辱聖喻,破西蠻之都桑城,取西蠻王阿勒思首級,俘西蠻兵三萬。”
皇帝上前扶起功臣,“衆将辛苦。此次大破西蠻,還我大楚邊境百姓安定,各位此戰得勝,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帝王的目光觸及後方那具棺木,不僅他面容哀戚,就連林廣這名沙場老将也紅了眼,“可鎮武大将軍卻……殁了。”
此話一出,後方這些鐵铮铮的漢子當場紛紛淚如雨下。
原本該如歡天喜地的場面,完全被悲痛覆蓋着。
皇帝的儀駕進宮時,仿佛不經意望向城樓邊角,那抹水色麗影旋即消失在青磚後。
征西軍凱旋,鎮武大将軍靈柩回京。今日先是論功行賞,鎮武大将軍追封為護國大将軍,其母也加封為一品诰命夫人,其餘諸人一律按功升級,隻是慣例宮裡擺宴之事作罷。
誰都沒有心情飲酒慶功。
皇帝踏着月色來到長樂宮時,就見尚衣局的崔女官正出來。
“奴婢參見皇上。”
“崔女官,這麼晚了,姐姐找你可還有要事?”
崔女官面色凝重,支吾片刻,才道:“殿下召見奴婢,是……是……”
旁邊來喜見不得她這般拖拉,“崔女官,有事直說,你平日說話可不是這麼拖泥帶水的。”
崔女官把心一橫,直說:“是讓奴婢把那件婚服在三日之内趕制出來。”
此言一出,不僅來喜大驚,他看向皇帝。
果斷,年輕的帝王臉色瞬間沉下來。
“荒謬!”
龍顔大怒。
周圍衆人齊齊跪下。
此時,前方忽地傳來一道女聲。
“皇上無需動怒。”
隻見這座長樂宮的主人蓮步輕移,款款走到楚玄面前。楚瑤神色極為平靜,“我隻不過是想在段大哥下葬前完成婚禮。”
楚玄瞳孔一震,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
“你——要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