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涼風習習。
來喜領着一撥人來到披香殿。
“參見宜妃娘娘。”來喜揮手,後面小太監捧着一朱盤,盤裡擺着兩方瓷罐。
“皇上說了,娘娘善品茗,乃愛茶之人,特命咱家送上春茶蜜蘭香兩斤,以供娘娘品鑒。”
“臣妾謝過皇上。”趙明蕊忙叫人接下,又命阿枳備上禮金,一一打賞諸人。
來喜笑呵呵道:“娘娘,奴才此次傳達聖命,其一便是送茶來與娘娘品鑒,其二嘛,怕是要娘娘辛苦了。”
趙明蕊不明所以。來喜也不繞圈子,直言皇上交代,宜妃聰慧,善察聖心,遲些乞巧祭一事全權交由宜妃操辦。
乞巧祭也是後宮一大盛事,不亞于花神祭。趙明蕊被這天大的喜訊砸得失了神,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又命人送上賞銀。
等來喜他們走了,她聽着阿枳一聲聲道喜,整個人猶如在雲端。
“娘娘,這可是個好機會。想必上次花神祭,皇上對德妃不滿,此次乞巧祭交由咱披香殿,辦好了,來日說不定那鳳印也會——”
“啧,小心點說話。”趙明蕊輕輕訓了阿枳,臉上卻是笑意不減。
善察聖心……
可不是麼?
皇上向來敬愛長公主,根本就舍不得長公主在宮外守活寡。
她給了皇上讓長公主回宮的理由。
而那德妃卻擅自将蘭亭的蘭花撤下,換成牡丹……
她與德妃孰更體察聖意?
這不是明擺着的麼!
趙明蕊噙着笑意,正接過阿枳遞上來的茶,原本想好好賞這位“大功臣”,可話到嘴邊忽地僵住。
她想到一件事。
“阿枳,那日你是聽誰說,要去鏡花庵的?”
阿枳坦誠答道:“就是禦書房負責庭前掃灑的孫志。他跟奴婢平日裡有些交情,前些天,我聽他說,那城外鏡花庵求子靈驗得很。前朝那位鄭貴妃便是在那處許願,回來沒多久便懷有龍裔,一下從嫔升至貴妃。”
“不過這麼說來,這鏡花庵還真的靈驗!您瞧奴婢才去上香沒多久,娘娘便得了皇上的賞賜。”
阿枳雙手合掌正對着窗外神明祈願,而趙明蕊隻覺這陣涼風隐隐帶着些冷意。
禦書房庭前灑掃……
這番巧遇究竟是神明顯靈,抑或是——
趙明蕊打了個冷顫,當場失手摔了茶杯。
* * * *
“白玉燕窩八盞、十二頭鮑八枚、龍涎香八兩、蜀錦八匹……”青籮細細數着,發現這些禮品不僅貴重,連數量都取了極為好的兆頭。
“殿下,這宜妃還真是闊綽。”
宮中妃嫔按位分發放份祿,趙明蕊入宮尚不足一年,雖是直接封了妃,但怕是能積存下來的并不多。
楚瑤笑道:“她爹乃是工部侍郎,娘親又是大學士之女,舅家又是江南織造局郎中,這樣的家世,又有何拿不出手呢?”
“也是。”青籮着人将東西收好入庫,轉而對主子說道:“不過殿下,以前要也是咱們長樂宮賞她們披香殿,這下倒成了她們送東西上門了。”
那日,皇帝下旨命長公主回宮“養病”,楚瑤就算再怎麼不甘,到底是聖旨,她不得不從。
長樂宮一如她未嫁時,非但宮女太監沒有減免,連桌椅位置都毫無變化。她像是短暫地出宮轉了圈,又回到了家。
隻是很多事情還是不同了。
比如青籮此刻抱怨的這件事。
楚瑤卻是看得極開,聽了青籮這話,她輕輕呵斥:“這話你隻說這一次,下回不許再說了。古往今來,掌管後宮的本來就是執掌鳳印之人。如今皇上尚未立後,雖是德妃暫管,可來日之事誰也說不準。”
青籮扁了扁嘴,“知道了。”
楚瑤見她露出這副委屈模樣,招招手,待人過來後,伸手替她捋過垂落的鬓發,說出心裡話:“你要記着,在大楚,前朝皇上說了算,但這後宮将來卻是皇後的。過去種種,不過是時局造勢,長公主掌管後宮本來為形勢所迫,現在不過是一切回歸正位罷了。”
這前朝後宮人盡皆知,楚成帝幼年曆經坎坷才撥亂反正,鏟除亂黨登基。新帝初登位,百廢待興,他為人又處處謹慎,為免節外生枝,才暫将後宮之權交由他倍加信賴的長公主。
但這并非長久之計。
“青籮,皇上尊本殿為姐,但他是君,本殿為臣,你懂嗎?”
青籮聽得懂,但因為懂,她更加為楚瑤鳴不平:“殿下,我知道您不願别人在背後議論您把持後宮,您此番甚至要與段将軍冥婚,執意出宮——您如此為皇上着想,我隻是替您覺得委屈。”
聞言,楚瑤忍不住摸她的頭,笑道:“傻青籮,本殿嫁給自己最愛的男人,有什麼好委屈的?”
“可是……”青籮就這麼看着主子,不知不覺竟紅了目眶。
她的主子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又貌美如天仙,身份尊貴無比,這樣神仙般的人物卻落得個守活寡的一場。
誰不說一聲委屈?
楚瑤心道“糟糕”,怎麼說着說着就哭起來了?
她不由得安慰起對方:“沒什麼可是的。你看,比起以前打理整個宮裡,春天要省花錢,冬天要省炭火,在宮外反而清心多了。每日賞花撫琴,無雜事纏身,豈不樂得清閑?”
青籮細想着前段時間她們在段府的生活,又好像……是那麼回事。她抹了抹眼,才道:“隻要殿下不覺得委屈,您想去哪,青籮就跟去哪。”
楚瑤揉了揉她的頭,這時,後方忽然傳來一道意味不明的男音。
“朕從來不知道,原來在姐姐心中,這長樂宮竟還比不得那護國大将軍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