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舉目無親,漂泊無依,軒娘輕輕吸了一口:“自是有的,不勞你費心。”
女人這樣梗着脖子逞強的樣子,倒将公叔钰逗笑了。
“軒娘子又要将自己嫁出去了麼?”他起身将軒娘圈在懷裡,指腹摩挲着女人的一縷發絲,“我這幾日是無甚時間陪你,可都已經看得這麼嚴了,你又認識了哪個奸夫?叫你的心變得這樣野?”
柳軒不可置信地目光落在公叔钰臉上:“你怎麼這樣想我?!”
他微微一愣。
是他的錯嗎?
可柳軒從來都将小狗放在很低的位置,排在她那寒酸的生意後邊,排在她欽慕的秀才後邊,排在那該死的獵戶後邊。
一人癡戀、苦怨,可是她是主人,怎麼做都是對的。
叫人一想到就如同有熊熊的火,在将他的理智灼燒。
公叔钰都已經對柳軒這麼好了,為什麼她不能對他癡心不改呢?
“你又有多喜歡我?”軒娘問他,“跟你祖母、大夫人比呢?再跟你的官職、名利比呢?”
她如今在這個幽閉的小院裡,便是說明她一個都比不過。
她不願做他的小妾,他有意糾纏,現在成了什麼?
一個人人喊打的外室。
公叔钰定定地瞧了這個女人一會,她的聲音裡透着絕望,但眼睛卻混雜着希冀,在燭光之下閃動。
好漂亮、像是星星的微芒。
她又問:“跟郯珊比呢?”
“說什麼傻話。”公叔钰勾起唇角。
為什麼整日想着要離開他?
為什麼甯願住在那破敗漏風的院子裡,都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
為什麼她不能像芳嫔一樣、像堰都旁的女人一般,體諒男人的苦楚?
“喜歡?”他低低的笑出聲,面上的高傲再不掩飾,“我隻是看你可憐,報恩而已。”
這些隐秘的嫉妒、刻毒的話語,得不到安慰的委屈,在軒娘看着他笑的時候,會暫時的忘記。
可在夜裡凝視着她睡顔的時候,公叔钰會忍不住想,為什麼這個女人不能一遍遍說地愛他。
她從來沒有開口的話,卻想要從别人口中聽到麼?
若是真的說出來她一定會很得意吧?
像是勝了他、優于他,可以再看低他,擺布他的心緒。
他是公叔钰,他不能輸。
而小黑…是一隻被抛棄過的狗,他也會想叫那種事…再不要發生了。
軒娘的手緊緊攥着桌台,眼眶裡淚叫她忍不住睜大眼睛。公叔钰從前對她那麼好,叫人念念不忘,好像也很愛她。
可在他心裡..哪裡有她的位置?
“提到郯珊你這麼生氣,是心虛了麼?怕我在你未婚妻面前說些什麼不當的話麼?”她仰頭輕聲開口:“若你要報恩,何不許個好人家給我?”
“你于我有何恩義?日日叫我給你洗衣做飯的大恩大德麼?”
公叔钰失聲而笑,隻覺得柳軒真的很會氣人。
“至于珊兒,我不能負她,我與她心意相通,也不怕你說什麼。”
他這樣一句話叫軒娘渾身發冷。
這個人根本不屑于說謊話,郯珊是年少時于公叔钰定親的世家小姐,是在他音信全無、命懸一線時候不肯離去的愛人,是...公叔钰将來的妻子。
“那我呢?”軒娘看着他的臉,忍不住想到當年柳轺在火裡的神情,越想越覺得荒謬,她輕聲問:“我于你到底算什麼呢?公叔钰。”
她真的有些恨了,恨自己竟是沒有身份指責他三心二意,恨自己比之于郯珊始終在下乘。
“你無需想那麼多,現在的日子不好麼?”公叔钰伸手去撫她的頭發,又輕佻地勾起她的下巴,“穿錦緞,戴寶钗,還有...叫我這麼寵愛你。”
他肆意妄為慣了,便覺得旁人能同他一樣,不在乎身份名節。
但留給女子争鬥,并不會因此減少。
而且公叔钰算個什麼東西?
還想叫旁人争個頭破血流不成?
“你這樣會叫她傷心的,”軒娘的淚湧出來,蓦地拔出發簪抵在他的肩上,“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人分明是你!”
說什麼婚事做不了主,可強搶了她來堰都便能做主了?
讓她在郯珊面前出現,叫她們兩相難堪,又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你是個懦夫,你若真有半分愛我,又怎麼忍心讓我在你身邊受折磨。”
愛她如同愛一隻貓兒狗兒,随他的心意。實則輕她賤她,半點都不心疼她。
柳軒這番貞潔烈女的模樣,有些好笑,公叔钰也确實笑出了聲。她處于他的網籠之中,哪裡還好這般貞烈。
那尖利的簪尾抵在公叔钰胸口,軒娘的眼淚流了滿臉,她喃喃道:“你負我,你最欺負我。”
她忽地想起從前受傷時候覆上的紗布,明明是為了治療而貼上,但後來卻與血肉長在一處,愈合不了,揭下又害怕疼痛。
好像她,為了短暫地歡愉而自欺欺人,實在愚蠢。命運是如此,逃避的難題,從未消失,再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叫人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