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地上的雪還沒化，天上又下起了小雪。

白鶴秋昨夜失眠，今日起的晚了些，匆匆洗漱後便開始化凍冰箱裡的雞，在做菜軟件上找了些食譜就開始做飯。

奶奶牙口不好，雞湯要炖久點，砂鍋裡咕嘟咕嘟冒泡，白鶴秋用小火慢慢炖，等炖了幾個小時後另開了一個竈台弄炒蝦仁和蒸蛋。

白大壯穿着主人給買的紅色小馬甲，踏着大步子一颠一颠地走來，在廚房門外叫的撕心裂肺。

“知道了知道了。”白鶴秋看着它這副樣子直歎氣，“長這麼胖，再吃下去你要怎麼辦。”

想着今天是除夕，他也沒有像平時一樣控制貓咪的飲食，用白水給他煮了一小塊雞胸肉，晾涼後一條一條撕給它。

“今天是例外。”他摸摸大壯的腦袋，“一年也就這麼一次了。”

大壯狼吞虎咽，邊吃邊哼哼，白鶴秋看的好笑，蹲下來錄了會視頻發群裡，引來一群人刷屏。

【月月】：好可愛呀

【雨文琪】：好胖一隻貓

【木林】：和我一個體型

【四眼】：我奶奶家的狗和那隻貓一樣胖［小胖黑狗.jpg］

【雁山】：營養充足

他在群裡打完這句話後又去找白鶴秋私聊。

【雁山】：今天不去養老院了？

【鶴】：沒，我還在炖湯，一會就帶過去

雞湯的香味源源不斷的從廚房内飄出，白鶴秋咽了咽口水，用筷子戳了戳雞肉試試軟爛，忍着想馬上吃一塊的欲望把弄好的飯菜裝到保溫盒中，把衣服老老實實裹好才出門。

覆着白雪的地面下埋着“冰地雷”，走着走着冷不丁就有可能踩到一片稍滑的地面，白鶴秋拉着書包帶子躬下身慢慢走，懶得坐公交了，打了一輛出租很快就到了養老院門口。

除夕的養老院格外冷清，護工的數量減少了一半，白鶴秋放輕腳步，忍不住往一些門開着的房間内看去。

有些房内已有來看望老人的叔叔阿姨，有一些房間内則是一片死寂，坐在房内的人看着他經過的身影，渾濁的眼中隻起了一絲光芒，而後又盡數熄滅。

白鶴秋有些不忍，狠心挪開眼神往林奶奶的房間内走去，停在房間門口，還未開門就能聽到老人絮絮叨叨的說話聲。

［雪……下雪了，怎麼會下雪。］

［今天是幾号，我又忘了。］

他已習慣奶奶日常的車轱辘話，敲敲門走進去，推着她的輪椅坐到餐桌前。

［寶寶，你來看我了。］奶奶笑着用家鄉話說，看着桌上的三個菜有些不解，［今天怎麼帶了這麼多吃的？］

［今年過年了，我來陪您過年。］白鶴秋耐心回答，把餐具給她擺好，把蛋羹和蹲的比較爛的雞肉擺在她面前。

［過年啦？我又忘了。］奶奶懊惱地說。

她一說這句話心情必然會低落，白鶴秋不想讓她多想，用家鄉話問：［你昨晚睡得好嗎？］

［好啊，好，做了好多夢。］奶奶用勺子繼續把雞肉戳得更爛，和蛋羹一起混着吃。

“你的……朋友們呢？”

她忽然蹦出了一句口音不太标準的普通話，白鶴秋聽的一愣，把話在腦子裡轉了一圈，用普通話慢慢對她說：“他們在家過年。”

“過年好，又過去一年了。”林奶奶笑眯眯地說，“你要十六啦。”

“……您記得？”白鶴秋怔然。

這段日子他感覺自己快聽了上百遍［寶寶，你幾歲了］，根本沒指望林桂珍想起他的年齡。

“記着，現在能記着一點了。”林桂珍說，“你的朋友，都是好小孩。”

［寶寶要好好長大。］她說。

“……知道了。”白鶴秋答應。

她吃得少，飽了以後就裹緊白鶴秋給她買的新棉襖，把手揣到袖子裡。

林桂珍打開了話匣子，慈祥地看着白鶴秋吃飯，普通話和家鄉話混着說，說起自己以前在農村老家的事，到後面又開始說剛搬來飛沙市時的生活，再往後就記不清了。

“你的爸爸媽媽呢？”林桂珍又問出問過很多遍的問題。

“他們在上班。”白鶴秋頓時味如嚼蠟，垂下眼順暢地說出說了很多遍的謊話。

人類的大腦很神奇，忘記有時也是一種保護，白鶴秋忽然感覺死亡也沒有那麼可怕了，留下來的那個人或許是最痛苦的。

如果那時他沒有和邢雁峰一起死，或許也會在日後斷斷續續的折磨中努力想忘記一切吧。

林桂珍的阿茲海默症現在也說不清是在好轉還是變得更嚴重，哦了一聲後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坐在原地微微晃身子，繼續看白鶴秋吃飯。

白鶴秋怕她無聊，把帶過來的平闆放好開始播春晚，熱鬧的晚會聲也給這件屋子帶來了些許人氣與溫暖。

看了一會後林桂珍坐不住了，見白鶴秋也吃的差不多，拍着他的胳膊有些急切地說：

“天黑了，在下雪，你快回家吧。”

“……我再陪陪您？”

“不用，不用。”林桂珍含混不清地說，看着他把碗筷和飯盆收好就擺着手示意他趕緊出門。

［寶寶，好好長大。］她又用家鄉話說了一遍，笑着注視白鶴秋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