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身上的衣服還沒幹,他邊發抖邊跑過一條昏暗小道繞進簡陋的公廁,在隔間裡把工作服趕緊脫掉,用包裡的濕紙巾胡亂擦一下上身後快速套上自己的衣服,裹緊外套走出門。
公廁外的那條小巷中燈光稀少,邢雁峰站在繁華街市與昏暗道路的交界線若有所感地回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逆着光向他走來。
他屏住呼吸,手緊緊握成拳頭,與突然停下來的人遙遙相望。
……不是說要上補習班嗎?
白鶴秋看着那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微微閉眼,沒有問出這句類似質問的話,又上前走了兩步,無聲的向邢雁峰張開雙臂。
這條小巷中空無一人,邢雁峰無措地抓了抓側臉,忽地短促地笑了一聲。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緊接着又笑了笑,看着白鶴秋依舊堅定朝他張開的手臂收起了笑容,嘴巴緊緊抿住,眼睛快速地眨。
邢雁峰忍不住了,往前沖去緊緊抱住白鶴秋,右手覆在他的後腦勺處,手背狠狠磕在粗糙的牆壁上。
白鶴秋微微低頭,一隻手按在邢雁峰的後背,一隻手把他的頭壓上自己的肩膀。
被店長訓的時候邢雁峰沒什麼感覺,被可樂潑了一身時心裡也是麻木的,此時此刻被白鶴秋抱住時竟發出一聲嗚咽。
淚水就像洩洪,在某個閥門被打開後迅速湧出,白鶴秋輕緩地拍着邢雁峰的背,聽着他在耳旁的哭聲。
一開始是聲若蚊蠅的嗚咽,後面又演變成細小的抽泣,他越哭越大聲,趴在白鶴秋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鶴秋。”他哽咽着問,“人為什麼要長大?”
白鶴秋狠狠閉眼,咬牙忍耐,最終還是沒忍住,抱着他和他一起流下了淚。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用盡所有力氣與邢雁峰緊緊相擁,企圖帶給他一絲溫暖。
邢雁峰哭了很久,等商業街内的燈熄滅了一半才漸漸停止,尴尬的松開手抽出一張紙胡亂擦了擦哭成花貓的臉,眼睛哭的紅腫。
“沒臉見人了。”他嘟囔着,“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陪你走走。”白鶴秋拉着他的手腕,帶着他穿過商業街。
天堂廣場外面是一個小小的公園,樹上纏了些彩條,發着黃黃綠綠的光,白鶴秋和邢雁峰漫步在公園裡的小道上,在塊走到大馬路上時才尋了處木椅子坐下。
“怎麼回事?”白鶴秋目視前方,看着來來去去散步的老人問,“你想告訴我嗎?”
“我爸和他朋友合夥做生意,被人坑了。”邢雁峰勉強勾了下嘴角,“你知道最近雪松公園的跳湖事件嗎?有幾個就是和我爸一起被騙的人。”
白鶴秋側目,拉着他冰涼的手指為他取暖。
“補習班也取消了?”
“是啊,暑假上完該上的課時後就退了,家裡這個情況還上什麼,要花好多錢。”邢雁峰心虛,“說報了新的補習班是騙你的。”
“那你爸……”白鶴秋擔憂地問。
“他沒跳湖。”邢雁峰垂眸,“但精神狀态越來越不好,最近生病了,醫生建議他去精神科住院。”
“我媽最近也斷斷續續的生病,那個書店的老闆把前幾天她開了,她在找别的工作。”
他平淡地陳述,手指越來越涼,白鶴秋使勁搓都搓不熱。
“我有的時候覺得我爸是個混蛋。”邢雁峰吸吸鼻子,反握住白鶴秋的手指,“有時候又覺得他對我們很好。”
如果說邢遠山是個人渣的話他和媽媽倒可以毫不留情的離開,可有時候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他的父親有很多缺點,但對他們的好也是實實在在的,複雜的情感讓他和母親無法抽身,和邢遠山一起跳入漩渦。
“……還欠多少。”白鶴秋問。
“家裡的房子和車子都賣了,飛沙市的房價不高,把這些全賣了都填不平,我媽不肯告訴我還欠了多少,但她有次和人打電話借錢的時候我聽到了,可能還差一百多萬吧。”
“也有可能會更多?我不敢問,媽媽也不敢告訴我。”
“你來兼職這件事你媽媽知道嗎?”白鶴秋抿嘴。
“……知道。”邢雁峰點頭,“我爸可能要住一個月以上的院,她一開始不想我來的,現在是實在沒辦法了。”
“還好媽媽很早就發現了那個原位癌,要是現在癌症變嚴重了,我該怎麼辦?”
白鶴秋心下發涼,死死握緊邢雁峰的手,側身抱住他。
“我借你吧。”他冷靜地說着根本不冷靜的話。
“其實我、還是……很有錢的……”他越說越小聲,不敢擡頭與邢雁峰對視。
在這種時候說實話他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