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後排……”他停頓了一下,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觸動,似乎不願意回憶那個瞬間,“左腿,當場就……”
他沒有說下去,但陸小柏已經能想象那慘烈的畫面。
“粉碎性骨折。”他終于吐出了那個詞,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種曆經劫難後的麻木。
陸小柏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車禍……骨折……
原來不是簡單的家裡有事,不是他臨陣脫逃,而是這樣殘酷的意外。
“後來呢?”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
“後來……被送到醫院搶救,手術,鋼闆,鋼釘……”戚枳光語氣平淡地叙述着,仿佛在說别人的故事,“我爸從深圳趕回時,又要處理爺爺的後事,又要……我怕影響你高考,一直瞞着。”
“傷得很重,國内的醫生建議保守治療,但恢複效果可能不好,甚至……可能以後走路都會有問題。”
“我爸第二天動用了所有關系,聯系了英國的骨科專家。”
“所以,高考一結束,我就被送去了英國。”
英國……不是傳言中的散心,不是結交新女友,而是漫長而痛苦的治療。
“在那邊待了快一年。”他看着天花闆,眼神有些空茫,“手術,複健,再手術,再複健……很疼,也很……”
他沒有說下去,但陸小柏能感受到那兩個字背後隐藏的絕望和煎熬。
一個原本前途光明的少年,在人生最重要的關口遭遇重創,身體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被困在異國他鄉,前途未蔔。
難怪……難怪他沒有聯系她。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陸小柏哽咽着問,眼淚模糊了視線,“就算……就算不能見面,打個電話,發個信息也好啊……”
戚枳光轉過頭,看着她淚流滿面的樣子,眸色深沉。
“告訴你什麼?”他反問,聲音帶着一絲苦澀,“告訴你我可能瘸了?告訴你我連大學都可能上不了?讓你跟着我一起擔心,或者……被我拖累?”
“那時候,我連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那麼狼狽的樣子。”
陸小柏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她之前的那些怨恨、猜測、不滿,在殘酷的真相面前,顯得那麼幼稚、可笑,又那麼……傷人。
“那後來呢?”她追問,“你好了之後,為什麼……還是沒來找我?”
戚枳光沉默了片刻。
“第二年春天,我偷偷回國了一趟。”他低聲說,“去了南大。”
陸小柏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在你們教學樓下等了很久。”他的聲音很輕,“然後,我看到你和一個男生一起走出來。”
“那個男生很高,很帥氣,幫你背着書包,你們……有說有笑的,看起來很開心。”
陸小柏腦中飛速搜索,高大帥氣的男生?幫她背包?難道是……學生會的某個學長?或者籃球隊的朋友?她完全記不清了。
“我當時想,”戚枳光看着她,眼神複雜,“你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人,過得很好。”
“我當時,走路不太方便,那個樣子……又何必再去打擾你。”
“所以,我回了英國,我爸讓我在英國直接申請大學,但我想再考一次,所以在署光報考了第二年高考,填了清大。”
真相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揭開,辛辣刺鼻,嗆得人直流眼淚。
原來,七年的杳無音信,不是他的遺忘,而是他的重傷、他的隐忍、他的自卑,以及……一個該死的誤會。
巨大的震驚、鋪天蓋地的心疼、還有無以複加的愧疚,瞬間将陸小柏淹沒。
她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眉宇間刻着歲月的磨砺和隐忍的疲憊,再也不是那個記憶中清澈飛揚的少年。
這七年,他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眼淚無聲地滑落,砸在地闆上,碎成一片片。
她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伸出手,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輕輕地、試探地,碰觸了一下他西褲下包裹着的左腿膝蓋的位置。
布料下的觸感,似乎和其他地方并沒有不同。
但她知道,那裡面,藏着一個多麼痛苦的秘密。
戚枳光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往後縮。
陸小柏卻固執地沒有收回手,反而擡起淚眼,無聲地看着他,眼神裡是心疼,是歉疚,也是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持。
她想看看,想确認那傷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