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南都的霓虹閃爍,将城市的喧嚣切割成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
“遇見”咖啡館裡,舒緩的爵士樂也難以驅散空氣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壓抑。
戚枳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咖啡幾乎沒動。
他比上次見面時顯得更加消瘦和頹廢,眼底帶着濃重的黑眼圈,曾經陽光開朗的笑容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郁。
陸小柏推門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他。她徑直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找我什麼事?”戚枳航擡起頭,眼神複雜地看着陸小柏,語氣有些幹澀。
自從許昕的事情敗露,他和陸芮芮徹底鬧翻,戚枳光又對他撂下那些狠話之後,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笑話。他曾經深信不疑的愛情和友情,原來都是精心編織的謊言。
“我想知道一些關于你母親,戚婉的事情。”陸小柏開門見山,目光緊緊盯着戚枳航的眼睛,“還有,七年前,我父親在戚氏建材工地上出的工傷事故,以及你弟弟戚枳光高考前那場車禍,你了解多少?”
戚枳航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端着咖啡杯的手也微微顫抖。
他避開陸小柏的視線,看向窗外:“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我……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陸小柏冷笑一聲,“戚枳航,你也是戚家的人,你母親做過什麼,你真的能一點都不知道嗎?還是說,你想像以前一樣,繼續自欺欺人?”
陸小柏的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進戚枳航的心裡。
他猛地擡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聲音也帶上了一絲被戳到痛處的惱怒:“你什麼意思?我媽她……她是為了公司,為了這個家!生意場上的事情,哪有那麼多黑白分明!”
“為了公司就可以罔顧人命,颠倒黑白嗎?”陸小柏的聲音陡然拔高,“我父親因為你們戚氏建材的疏忽導緻八級傷殘,你們是怎麼處理的?”
“用一點微不足道的錢打發,還買通證人,讓他有苦難言!”
“戚枳光因為那場車禍錯過了高考,差點毀了一輩子,你們又是怎麼做的?”
“把髒水潑到我父親身上,說他指使報複,以此來離間我和戚枳光!”
“戚枳航,這就是你所謂的‘為了公司’?”
王大力的話,像一顆種子,在陸小柏心裡生根發芽,讓她對戚婉的懷疑達到了頂峰。
她今天來找戚枳航,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從他這裡印證一些猜測。
戚枳航被陸小柏一連串的質問噎得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有力的理由。
他母親戚婉的行事風格,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隻是以前,他總覺得那些都與自己無關,或者下意識地選擇相信母親的說辭。
“我……”戚枳航的聲音艱澀,“我媽說,當年的車禍,就是陸叔叔懷恨在心……”
“你親眼看到了嗎?你有證據嗎?”陸小柏步步緊逼,“還是說,這又是你母親告訴你的‘真相’?”
“我……”戚枳航再次語塞。他确實沒有任何證據,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于母親戚婉的描述。
看着戚枳航動搖的表情,陸小柏心中那絲希望又擴大了幾分。
她放緩了語氣,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戚枳航,我知道你和你弟弟的關系曾經很好。你難道就眼睜睜看着他被蒙在鼓裡,被你母親當成棋子一樣擺布嗎?”
“我沒有!”戚枳航猛地打斷她,情緒有些激動,“我當然希望阿光好!可是……可是我能怎麼辦?那是我媽!她辛辛苦苦把我們養大,撐起整個戚家……”
“所以,親情就可以淩駕于真相和道義之上嗎?”陸小柏反問。
咖啡館内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戚枳航才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頹然地靠在椅背上,聲音沙啞地開口:“其實……有些事情,我也有所懷疑。我媽這些年,确實變了很多,變得……越來越不像我記憶中的樣子了。”
他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一些他知道的事情。
比如,戚婉在處理公司一些“麻煩”時的強硬手段;
比如,她對父親——常年累月的抱怨和控制;
再比如,她對戚枳光近乎偏執的掌控欲,尤其是在戚枳光和陸小柏的事情上。
“當年阿光高考前出車禍,我爸從深圳趕回來,我記得他當時在醫院裡,接到一個電話,臉色特别難看。”
“後來,我媽打電話跟我說,是陸家搞的鬼,還說陸淮安這個人陰險狡詐,讓我們以後離陸家人遠一點。”
戚枳航回憶道,“那時候阿光昏迷不醒,我爸又忙着爺爺的身後事,我媽說什麼,我就信什麼了。”
“至于陸叔叔工傷的事情,我當時在國外讀書,具體情況不太清楚。隻知道公司賠了一筆錢,後來就沒什麼消息了。我媽也從來沒跟我詳細說過。”
陸小柏靜靜地聽着,心中五味雜陳。
戚枳航的話,雖然沒有提供直接的證據,但卻從側面印證了她的猜測——戚婉在整個事件中,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
她不僅掩蓋了真相,還一直在向自己的兒子們灌輸虛假的信息。
“戚枳航,”陸小柏看着他,眼神誠懇,“我知道讓你去指證自己的母親很難。但是,有些事情,必須有人說出來。為了戚枳光,也為了那些被傷害的人。”
戚枳航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插進頭發裡。
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一點點崩塌。
他一直以為自己生活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一個能幹強勢的母親,一個聰明優秀的弟弟。
可現在,這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