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霖先一步交底:“我手裡剩餘四十多兩銀子,再就是幾塊品相不錯的玉石,在外面低價淘換到的,真到了拮據那一步,能找識貨的兌換一筆銀子。”
蔣氏道:“我這兒加上趙媽媽保管的,共兩百六十兩,金銀首飾不少。在路上我就盤算過,節省着一些,一兩年足可衣食無憂,隻是……”
“隻是,要防着顧家窮兇極惡,不定什麼時候就需要打點人。”顧月霖笑笑地替母親說下去。
“沒錯。”
“如果他們的荒唐算盤打得成,真就是沒天理了,您别總往壞處想,我心裡有數。”
“我聽你的。”蔣氏道,“從你祖父那一輩開始,顧家不論家境還是名聲,就都不大好了,下聘時很寒酸。是以,我明面上的陪嫁中規中矩,要說值些錢的進項長遠的,不過是被搶走的城裡那所宅子和大興的莊子,體己銀子就不說了,早被算計完了。”
她要供兒子讀書,還要貼補一群白眼兒狼,能存下銀子才是怪事。
“您也說了,再不濟,我們也能過一二年,不愁不在眼前的事兒。”顧月霖笑道,“折騰了一整日,您早點兒歇息,我們說話的時間多的是。”
“你也是,早些睡。對了,等一等。”蔣氏轉到内侍,過了一陣子折回來,交給顧月霖一本薄薄的書,“帶回去看。”
顧月霖會意,告辭回了外院。
周全和成安到了這裡,主動将很多分外事攬到了手裡,把顧月霖的寝室、書房收拾得幹幹淨淨,還備了沐浴的熱水。
顧月霖各賞了他們一枚扳指。他不相信會走到當東西的地步,手頭的現銀卻真要精打細算,便有了看起來大手大腳的打賞。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吩咐周全、成安關好大門就歇息,他卻了無睡意,到書房消磨時間。
母親給他的書裡,夾着兩張圖。
顧月霖展開來看,不至于如同看天書,卻也沒好到哪兒去。
應該是機關消息、密室暗道的圖,但他在這方面的涉獵,僅限于懂得怎樣打開一些書櫃書架的暗格,再多的一無所知。
顧月霖沒有做無用功的習慣,很快收起圖,斟酌着放在什麼地方最穩妥。
下意識的,他視線落在空蕩蕩的偌大的書架和兩個書櫃。這是書房本有的,也不知有沒有暗格、機關之類。
他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檢查、尋找機關,大半晌過去,一無所獲。唯一算得上新發現的是,書架、書櫃底部都已嵌入地下,無法移動。
想多了?
顧月霖有些累了,坐回到書桌前,喝了一杯已放至冷卻的茶。
随後腦筋一轉,仍是不死心,開始研究眼前的書桌。
又反反複複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按、拉、轉地鼓搗一層抽屜的拉環期間,他聽到了很輕微的一聲響動。
聲音是在這房間響起,卻絕不是書桌何處發出。
顧月霖盡快回顧一番自己進門時的情形,繞着室内查看不同之處,沒發現,注意力又回到書架、書櫃。
終于,他找到了答案:
靠牆角的書櫃底層的木闆居然開啟了,現出一個不大的黑漆漆的空間。
顧月霖耐心即将用盡,也懶得顧忌别的,直接伸手下去摸索。
到手的是一本小冊子,再無其他。
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回去落座,在燈下細看。
那是一本言簡意赅的手劄,紙張為褐色,一頁通常隻有一兩句話,看紙張、字迹的新舊程度,起碼已有二十來年。
手劄上記載的,都是皇室、朝廷、顧家、蔣家近三十年的大事,譬如先帝駕崩、今上登基、朝廷用兵的年月日,譬如顧家老太爺、蔣氏的父親病故。
這些是顧月霖必須有所了解的大事小情,他的記憶與手劄所寫的完全吻合。
再往下翻,逐頁記錄的是:
元和十二年九月十三,顧遜身死;
元和二十二年十月十九,五皇子端王身死;
元和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七,京城及周邊三省遇百年罕見之雪災,遇災身死者不計其數;
元和二十三年正月十一,京城及周邊時疫爆發,入夏方止。
顧月霖沒再往下看,心裡、後背直冒寒氣。
今日之前的事記載無誤,他可以認為是某個人經曆之際便記下,那麼,端王、雪災、時疫的事便是未蔔先知。
要他斥一聲胡說,就得先一步否定自己甄别紙張筆迹年月的眼力。
他做不到。
藏的如此隐秘的手劄,是某個人惡作劇的可能有多大?
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如果是真的,僅憑母親和自己那點兒傍身的錢财,能不能支撐着熬過雪災、時疫?
時間相加長達半年左右,幾乎不可能。
顧月霖的心亂成了一團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