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的淚倏然落下,具體為什麼,她一時說不清。
“昨日起,我已開始埋頭苦讀,準備科考。”顧月霖停下腳步。
蔣氏随之止步,望着他。
顧月霖目光柔和而誠摯,“您以前的寄望,我仍會竭盡全力。能不能信我,憑我的努力、蔣昭留下的藏書,也能給您尊榮?”
蔣氏的淚落得更急。
“這隻是我的心思,您不需在意,閑來好生思量,有了打算便與我說。離開顧家,帶着嫁妝,我都依您,隻要不做主我的婚事,可好?”
蔣氏無力地搖頭,想說不用你做到那地步,卻是說不出。
顧月霖輕歎,歎息湮沒在風中,“别往心裡去,日後再說。”他轉身往回走,“您回房,已經吩咐下去,沒人會怠慢您。”
“月霖。”蔣氏抓住他的衣袖,淚眼模糊地看着他,“為什麼?為什麼原諒我?”
顧月霖淡淡地笑着,“我聽了生母為我所做的事,看到她留給我的衣物,明白母親可以為孩子做任何事。您是魏二小姐的母親,我理解,所以抱歉。”
蔣氏抽泣着,“我再遲鈍,到如今也想明白了,你阻止我那些盤算,隻是為着我的安危。若非萬不得已,我又何嘗願意那樣?”
顧月霖取出帕子,幫她拭淚,“不哭,不知道的以為我又把您怎麼着了。”
蔣氏卻怎麼也不能逼退淚意,哽咽道:“先前我想着,琳伊在魏府那等高門過了多年,見識手段要比尋常門第中的高出百倍,哪知道……我陪着她胡鬧,是真糊塗了,也真有私心,那樣的話,你還是在我跟前兒,有你在,我心裡踏實。真的,我沒騙你,是真的。”
她哭得像個孩子。
顧月霖繼續給她擦拭眼淚,空閑的一手輕拍她的肩背,柔聲安撫:“我相信,别難過。”
隻是哄勸,隻是做他該做的事。
仍如以往?怕是此生再不能夠。
君若趕過來,攜了蔣氏的手,“瞧瞧,莫不是風大迷了眼睛?快回房洗把臉,我等您一起吃飯呢。”
有她一打岔,蔣氏自是止了淚,弱弱地對顧月霖一擺手,“你也快回房用飯,瘦了,多吃些。”
“好,有事就喚我過來。”
君若攬着蔣氏回了正屋。
四名臉生的丫鬟婆子迎上來行禮,恭敬又殷勤地服侍蔣氏更衣洗漱,再送她過去與君若一起用飯。
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她便當自己做了一場夢。
這何嘗不是月霖治下有方的體現,他的小厮看人選人的眼光,比她強百倍。
飯桌上擺着水晶肘,切成薄片碼在盤中,另有炒冬筍、醬菜、兩屜小籠包、胡辣湯和……
一塊方方正正的豆腐擺在盤中,上面有鹽、香油和蔥花。
君若笑道:“是不是覺着奇怪?小蔥拌豆腐,但我不喜切成小塊的做法。”取過筷子,将豆腐搗碎,再拌均勻,“等下您嘗嘗。”
蔣氏心緒在谷底,仍是不自主逸出淺淺笑意,“已嘗過你做的餃子,實在可口,你喜歡的定然差不了。”說着拿起筷子,“快吃飯。”
“幸好您不嫌棄手藝,這些都是我做的。”君若笑眯眯地埋頭吃飯。
蔣氏喝了兩口胡辣湯,濃香微辣,很是開胃,又嘗了嘗小蔥拌豆腐,不得不承認,這樣看起來過于随意的吃法,别有一番滋味,很爽口。
君若往蔣氏跟前推了推小籠包,“香菇、木耳、蝦皮、胡蘿蔔、雲片火腿、雞蛋做的餡兒,月霖哥哥很喜歡吃,您好歹嘗一兩個。”
“一兩個可不夠,但一人一屜我怕是吃不了。”蔣氏如實道。
“沒事兒,有我呢。”君若笑道,“天沒亮就去後院練劍,餓的厲害。”
“也太辛苦了些。”蔣氏端詳着對方絕美的小臉兒,心知女魔頭也不是誰都能做的,這孩子精通的本事,别人會一樣,便是一生不需愁。
“習慣了。”
因着彼此着意捧場,一餐飯吃得喜樂融融。
剛放下筷子漱了口,曉風進門來禀:“大小姐,沈公子來找您。”
“又來找我要那本注解詳盡的易數?告訴他别做夢了。”君若懶懶地揮一揮小手,“不見。”昨晚開始,沈家哥哥就跟她磨煩,她真舍不得,隻能硬着心腸讓他等她看完。
曉風笑道:“沈公子說想到送什麼适合的禮物請您割愛了,如此也不見?”
“沈小侯爺覺着拿得出手的,會是怎樣的寶物?”君若起身,以眼神和蔣氏示意,“我去瞧瞧,騙過來借花獻佛也不錯。”
蔣氏失笑,轉念想到琳伊,忍不住蹙眉,想着等會兒得跟君若說說,請她日後多擔待琳伊的不是之處。
正打腹稿的時候,就聽到廊間傳來君若的語聲:
“沈星予,你居然拿這種玩意兒來跟我換書?你到底是磕碜誰呢?嗳你給我站住,今兒不讓我打一頓我跟你沒完!”
饒是蔣氏愁腸百結,這會兒也忍不住好奇,沈小侯爺自以為适合卻令君若着惱的物件兒,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