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聞音知雅,立馬主動到正房給蔣氏請脈,順道捎上魏琳伊,給母女兩個開了調理的方子,道:
“藥抓好便送來,服藥五日後,我再給大太太拟個藥膳調理的章程,每隔三五日和劉管事給您做道去心火的藥膳,堅持一兩個月即可。魏二小姐還好,畢竟年歲小,底子好。”
“勞你費心了。”蔣氏不知他來的原委,少不得要付診金。
宋大夫忙行禮婉拒,隐晦地解釋道:“我來竹園,是因為四少爺能給我終生受益的好處,他不要我給好處,我已是感激不盡,怎麼敢收什麼診金。再有,我帶來的藥材補品敢說是在京城最齊全的,大太太若有補身的不時之需,隻管開口,我當即奉上。”
蔣氏笑吟吟的,“那倒不會,隻是要勞煩你,隔一陣便來把把脈,不生病倒下總是好的。”
“一定,一定。”
宋大夫對蔣氏如此,對竹園仆人亦然。外院十幾個帶着輕重不一的傷病,内宅的是堯媽媽、木靜萱和一名大丫鬟,他逐一把脈開方子,吩咐兩個學徒按時幫人煎藥,一概拒收診金,且承諾會逐個兒調理得恢複如初。
他的承諾不是寬慰人。得以借閱良久的那一箱子醫書,給了他這份自信和能力。
受益的仆人對宋大夫滿心感激,卻都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的赤城性情,最感激的是顧月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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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二十二年,這一年的冬日,在無數人心裡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正如欽天監所言,大雪斷斷續續地下了月餘,積雪厚度過膝,饒是最靠近皇城的官道,掃雪也時時有力所不能及之時,使得百官有半數無法面聖,困居家中。百姓更不消說,從未經曆過這等天災的人,可謂寸步難行。
降雪時還好一些,雪間歇停止的時刻,寒氣更重,如此反複。
瑩白的雪,帶給人恐怖的感覺,任誰也要終生銘記。
氣溫降低、降低再降低,京城及周邊三省徹然領會到真正的天寒地凍。
君若、李進之兩方通過鳥兒傳遞消息,陸續得知外面的情形:
諸多百姓要麼沒有時時掃雪的意識,要麼沒有準備,房屋被大雪壓塌,隻能請街坊四鄰收容,與人同擠在一屋檐下,因種種因由得不到幫助的,情形可想而知。
這等關頭,皇帝下發的旨意、君家提前做的安排的效果呈現出來。
沒有路,也有人手任勞任怨地清掃積雪,人手能力的确有限,卻都是竭盡全力,即便不能将積雪掃清,起碼也能将過膝的雪的高度減半,令受難的百姓得以出門尋求幫助。
能幫到他們的,是官府、君家各個店鋪開設的粥棚。
君若是從一看到十再看到百的腦子,雖然時間緊迫,也在各地盡全力騰出了一些收容災民的所在。
皇帝比她的時間更緊迫,但君令如山,使得各地官府也急趕急地準備好了收容災民之處。
人群集中,又非短期,遲早會有人病倒乃至死去,有些人的病症傳給别人是無可避免之事。
防患未然的良醫,帝王與君若也都竭力而為了,命各處做了這種準備,但能落實到什麼地步,隻能聽天由命。
誰都希望這是一場噩夢,醒來時一切如常。
可誰都要切切實實地經曆、面對和諸多變數。
無法回避,無法置身事外。
人定勝天,在這種情形下是用不上的。
顧月霖已竭盡全力,所思所想涉及到的,全部告知恩師、沈瓒,沈瓒也逐一請皇帝傳了相應的旨意。
他們無愧于心,卻無法有欣慰之感。
可怕、可怖又可恨的天災,世人注定有心無力。
在竹園的所有人,逐步到統一地有了慶幸萬幸之感。
屋舍本就堅固,又有二十來号人及時頂風冒雪地清掃屋頂院落積雪,饒是雪勢再大,對竹園的影響也有限。
四個少年人每日早中晚一起用飯,早膳随廚房的心思,午間晚間均是六菜一湯,攤開來算,都到不了一人一葷一素的标準,省了許多。
主家省,又體恤仆人,飯食上的節儉自是每日惠及到仆人。
仆人一個個的非但沒有因着天災逐日憔悴,反倒是因着好過以往甚多的膳食面色紅潤,體力更健,精氣神兒十足。
這等環境之下,事态自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愁的是大多數。
比之境遇相同的門第,如今的顧家二老爺掌領的顧家,應該是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