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病榻前,站着世子和世子夫人。
梁王面色奇差,看到自己命人抓緊請過來的兩個人,吃力地坐起來,打個手勢,“去看看我女兒吧。”
世子夫婦二人請兩位貴客到廂房。
看到清河郡主,魏閣老用了些時間才認出來,因為本來就不大熟悉;長甯長公主看着,絲毫意外也無。
梁王世子低聲道:“家父傷心至極,吵着要讨個說法,這可如何是好?”
世子夫人歎口氣,嘀咕道:“自作孽,能怎樣?”
被安置在美人榻上的清河郡主立時聞言,眼珠子來回轉着,表情猙獰。
世子夫人瞧着,嫌棄地别開臉。
長甯和魏閣老一言不發,轉身回到梁王面前。
世子夫婦命人搬來椅子,奉茶點。
梁王開門見山:“我的女兒被作踐成了這樣,遠不如殺了她來得痛快,我一定要為她讨回公道!”
魏閣老不冷不熱地道:“王爺請臣前來的意思是——”
“今日我豁出這張老臉,求首輔大人和長公主賣我個人情,幫我到皇上面前陳情,派錦衣衛緝拿兇手。”
“皇上已有論斷,絕不會朝令夕改。”
“長公主怎麼不說話?事不關己麼?”梁王盯着長甯。
長甯歉然一笑,“魏閣老所說的,我認同。”
“你……當初你為難的時候求到我頭上,我可曾一口回絕?”
長甯語聲清越:“當初皇上陪我前來梁王府,請您主持公道,您雖然為難,還是答應了,我畢生感激。”
世子夫人将話接過去:“殿下正是顧念着那份恩情,這麼多年來,始終明裡暗裡幫扶世子,更時時提點我們教導子女之道。不論有多少人情,長公主都已還完了。”
梁王氣得摔了手裡的茶盞,怒斥兒媳婦,“閉嘴!這兒哪裡有你說話的餘地!”
世子夫人反倒上前一步,全不顧身邊扯她衣袖的世子,“我本沒有置喙的份兒,但我夫君是您兒子,我生下的兒女是您的孫兒孫女,家裡這麼多人,是不是都隻為您那個跋扈乖張的女兒活着?
“就當您欠她的,怎樣貼補嬌慣我們都裝聾作啞,可我們欠了她什麼?隻說我進門這些年,她除了對他哥哥冷嘲熱諷,來一次找我一次的茬,吓得孩子們見到她就躲,她還做過什麼?”
“住口!”梁王世子見父親胸腔劇烈地起伏着,生怕妻子把人氣出個好歹,冷聲訓斥後,撩袍跪倒在地,“父親息怒,要怪隻怪我沒出息,沒能照顧好妹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世子夫人隻好夫唱婦随地跪下,寒着臉,不再吭聲。
“罷了。”長甯擡一擡手,“哥哥嫂嫂起來吧,這本不是争執罰跪便有用的是非。”
夫妻兩個猶豫一下,站起身來。
長甯轉向梁王,“皇叔愛女心切,我們明白,隻是,茲事體大,您也該體諒皇上的為難之處。”
“那我女兒這筆債就算了?她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不是沒看到……”
長甯忽而綻出清豔的笑容,“有些事您大抵不知情,我便提一嘴。前一陣,清河找我借一流的死士,要殺掉一所宅邸之中的五六十個人,我沒應,她便自己收買殺手,還要我做了些牽線搭橋的事。
“那時我想,要總是這樣,梁王府的人情,我這輩子都沒法兒還清。我本想着,盡快給兄長、兩個侄兒斡旋到更好的差事,再和嫂嫂商量着給侄女定一門好親事,到那時,我便自認不再欠皇叔什麼,對清河,該算的賬,我也要為故人找補一番。
“隻是時間不湊巧,清河招惹的人有多可怕,你們已看到。我現在隻能奉勸皇叔一句,此事到此為止,否則,怕是災禍不斷。”
世子夫人聽完,對長甯投去感激的一瞥。她和兒女這些年要是沒長公主處處照拂維護,早被那對父女活生生氣死了。
“我的女兒買兇殺人?”梁王先是拒絕相信,下一刻就有了開脫之詞,“好端端的她為什麼要做那等事?必然是那些人該殺!”
長甯面上的笑越來越淺淡,語氣越來越緩慢:“十六年前,再過些日子便是十七年前了,您的女兒棒打鴛鴦,使得身懷六甲之人負了重傷,生産後撒手人寰。如今,得知人家的骨血身在何處,要斬草除根。您跟我說,那些人該殺?”
語聲落地,室内已有了肅殺之氣。她已動怒。
梁王詞窮,沉了會兒才出聲:“有何憑據?你将涉事之人全給我帶來,否則我不相信!”
“不相信?”長甯起身,輕一拂袖,“以往我也不相信,有的人年老之後,那眼睛耳朵就是擺設,那嘴巴除了吃飯讨嫌再無用處,今兒瞧着您,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