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甄建築頂樓,陳若熹正對着電腦調整城南舊改項目的日照分析圖。屏幕藍光映射在她的臉上,直到右下角彈出日曆提醒——18:30雲鼎會所預約,才讓她指尖頓了頓。
秘書小吳推門進來,“陳總,司機已經在地下車庫等您了,正值晚高峰,怕是現在就得出發了。”
“把明早的建材研讨會延後一小時。”陳若熹捏了捏酸痛的肩膀,起身拿起西裝外套,走到思哲的桌子翻找着一本和聲書,這是下午思哲發信息告訴她一定要幫她帶回家的。
“陳總,需要我幫您找嘛?”小吳看着時間輕聲詢問。
“不用,思哲說她的桌子是亂中有序”陳若熹找到和聲學教程,忽然”她輕笑一聲,沒再說下去。
黑色奔馳滑入晚高峰的車流時,陳若熹搖下半邊車窗。四月的風挾着玉蘭花香氣湧進來,她摸出手機給思哲,指尖劃過鍵盤并附言「特别總裁助理不在,無心飯局」照片裡晚霞正将天際染成液态金,玻璃幕牆倒映的鋼筋森林間,有隻飛鳥掠過鏡頭——像極了思哲今早站在閣樓樓梯口,睡裙肩帶滑落的弧度。
消息框浮在置頂欄,末尾那個蜷曲的小月亮表情,好像她今早給她溫牛奶時,圍裙帶子在晨光裡打了一半的結。
“老婆辛苦了,結束發位置,接你。”
她輕笑一聲,指尖在鍵盤上敲出“知道了,你在家要乖”,字尾綴着顆偷藏的星星符号。像她藏在瞳孔裡的鋒芒。
手機很快震動,思哲發來語音:帶着電流雜音的軟糯語調裡,隐約有鋼琴聲流淌——陳若熹知道,她在為期中音樂會打磨新作。
“陳總,宏盛建材的李總今天在會所訂的是蘭亭閣。”司機提醒道。“知道了。”她指尖劃過屏幕上的建築線條,忽然想起思哲今早從閣樓下來親吻她的樣子。
車子停在雲鼎會所的門口,“陳總,到了,需要我等您嗎?”司機拉開車門,“不用等我,下班吧。”陳若熹說。
她穿煙灰色闊腿西裝褲,褲腳剛好露出腳踝,踩一雙珍珠白的低跟鞋,鞋跟叩在大理石地面上,像有人用銀匙輕敲香槟杯沿。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裡,内搭是件質地挺括的象牙白真絲襯衫,領口松了兩顆紐扣,露出頸間細鍊上懸着的碎鑽鎖骨鍊。
“陳總,這邊請。”侍應生鞠躬引路,檀香與雪茄的混合氣息漸濃。推開門的刹那,圓桌旁的六位男士紛紛起身,金表、袖扣、皮帶扣在燈光下泛着冷光。
王總的金表帶在肥厚手腕上,那句“我們的大美女來了!”讓陳若熹想起中世紀盔甲展——那些金屬外殼下的血肉之軀,此刻正用油膩的目光丈量她的襯衫領口。
她不動聲色地将西裝外套遞給侍應生,露出腕間的大本鐘腕表,齒輪在藍寶石玻璃下無聲轉動,像極了她此刻運轉的思緒。
李總放下雪茄推了推金絲邊眼鏡說道:“陳總的穿着總是像要去走時裝周似的,誰說幹建築的沒有美女了?”
“李總這話該說給我導師聽。”陳若熹莞爾落座,袖口掃過冰鎮啤酒瓶,“他總嫌我穿得太‘工業化’,說建築設計師該有點人文氣息。”她指尖敲了敲瓶身,水珠順着修剪整齊的指甲滑落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的“地圖”,“不過做建築的,哪能離開鋼筋水泥呢?”
李總忽然拍着大腿笑起來:“陳總這話說得妙!咱們這行啊,就是要把軟的硬的都捏合到一塊兒——來,先喝杯開胃酒!”她接過侍應生遞來的熱毛巾,轉手将外套遞給侍應生。她穿的襯衫是改良過的款式,袖口微微收緊,露出腕間細巧的機械表——表盤是倫敦大本鐘的縮小版,齒輪在藍寶石玻璃下無聲轉動。
侍應生及時斟上琥珀色的液體,陳若熹注意到這是單一麥芽威士忌,卻在杯沿觸唇時輕皺眉頭——太烈了。
前菜是松茸炖盅,浮油被撇得幹淨,幾片松茸恰如她上周畫的穹頂天窗。李總卻在此時将話題切入正題:“陳總這項目書裡提到‘鋼結構嫁接’”,肥厚的手指敲了敲桌角,“我這粗人不懂文绉绉的詞,直說吧,老樓扛得住新梁嗎?——老樓扛得住新梁嗎?”
包間裡的空氣驟然凝住。陳若熹放下湯勺,指尖劃過桌布上的仿石材暗紋,忽然從西裝内袋抽出鋼筆。紙巾鋪在桌面時,她注意到王總下意識地挺直腰背——這人上周在城北拿的地塊,地下藏着民國防空洞,正愁着怎麼過文物局那一關。
“李總看這舊牆,就像這曲線。”鋼筆尖落下,在紙巾上畫出流暢的波浪線,“看着脆弱,實則是自然應力的最優解。我們會在牆體裡植入H型輕鋼龍骨,就像給老人裝起搏器——”筆尖在波浪線裡交叉出鋼骨結構,“節點用抗震螺栓連接,承重卸力兩不誤。上個月B城台風天,我們試點項目測過,抗風12級。”
男人們紛紛湊近,有人摸出打火機照亮圖紙。陳若熹嗅到王總雪茄的雪松香氣,看見他喉結滾動——這人上周剛在城北拿了塊地,地基檢測時發現地下有民國時期的防空洞殘骸,正愁着怎麼過文物局審批。
“陳總這技術,用在城北那塊地......”王總忽然開口,雪茄在指間轉了半圈。
陳若熹擡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她知道這是陷阱——城北項目涉及軍事管理區,公開招标前三天突然改成邀标,名單裡沒有她的“瞳甄建築”。
但她隻是輕笑,将紙巾對折塞進西裝内袋:“王總說笑了,我們小公司,哪敢碰軍工級的地基處理?不過上個月倒是幫省博物院做了文物庫的加固,用的是從德國進口的碳纖維布,厚度0.111毫米,比宣紙還薄。”
這話如石子投潭,做文物庫加固需要甲級資質,而瞳甄去年剛拿下這個資質——這是她花了八個月,帶着團隊啃下七本國标規範的成果。
李總突然舉杯:“陳總這技術含金量,夠喝三杯!”他油膩的手掌往她肩膀搭來,陳若熹順勢起身,側身避開的同時舉起酒杯:“李總言重了,該是我敬各位前輩——敬建築人的匠心。”仰頭飲盡時,冰鎮威士忌在喉間燒出一條火線,卻在胃裡泛起微妙的甜。
熱菜陸續上桌時,話題轉到城南舊改。陳若熹用銀匙将醬汁在盤邊畫了個圓弧:“保留民國建築群框架,植入鋼結構支撐,就像——”她忽然抓起玻璃杯倒扣在煙灰缸上,“舊瓶盛新酒。王總上次說夫人喜歡法式園林,不如在街角做紫藤花廊?鋼結構廊架覆原生藤蔓,春天開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