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長!”來人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見到李珍,根本站不住,直直地跪下了。
讀書人行如此大禮,可見事情不小。李珍的心也“咚”地一聲掉入谷底。
他不知道怎麼了,隻沉着臉:“你們做了這樣沒臉的事,當我不知道?”
來人心想,果然山長什麼都知道,那他說出來才是對的,比别人罪過還小些。
他痛苦流涕,泣不成聲,但讀書人的風度沒丢,李珍聽明白了。
原來,他們仗着考場設在書院裡,用白玉筆作弊!十個人裡九個人都作弊了!
李珍明白了,自己原先想獎賞他們的白玉筆,在這幫做賊心虛的人眼裡,倒是在點他們了。
那可是上百兩銀子,花在這群畜牲上?還好遠哥兒還沒答應下來,事情也還沒暴露,還能挽救。
這麼想着,李珍還能穩得住,他問:“你們一幫學生,敢做自己的事?誰帶的頭?是不是書院裡的先生?還是哪位官員,好啊,這是要害我!”
說出先生,事就大了,來人不敢說了。
偏偏李珍是個溫和良善的人,逼問不出實情來。他隻好在心裡面自己猜,猶豫要不要請妻子幫忙,她有辦法,可以後家裡的事她總是要做主,這次得了意,還得了?
李珍想着,反正事情還沒爆出來慢慢來,于是找到談遠,說不買白玉筆了。
丢了一筆生意,卻正好讓談遠放了心,他就總覺得哪裡不對。不過李山長也沒說到底是什麼事,他有點好奇。
一百多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不會輕易花出去,也不會輕易收回去,其中定有緣故。
不過科試過後,馬上就要季考了,談遠也沒心思想這些。他可是要跟學院裡的幾百個師兄争先後,不努力可争不赢。
“龔大哥,你多練練寫文章吧,粉筆的事先放一放。”談遠忍不住苦口婆心。
龔子傳剛入書院還好,認真聽講了一段時間,到了後面發現真沒人管,就拼命看雜書,幹雜事。
龔子傳很焦慮:“我沒看閑書,我在寫文章。隻是,太難了,杜先生總是說我想到什麼寫什麼,不成體統。”
原來是誤會了,談遠過去看,果然是在作文章。“龔大哥,你怎麼轉性了?”
“唉,這不是馬上回家過年了?我娘上次還叮囑我學習了,我又不會說假話,到時候沒臉見她。”
龔大哥願意學習就好。談遠去看,原來龔大哥桌上放着兩張紙。一張是杜先生出的題:《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義》,隻寫了幾個字。旁邊是翟先生出的《保甲弭盜疏》,卻寫了大半。
他都是一次做一件事,龔大哥怎麼一下做兩件?不過,都是各人的習慣,也不必說。
談遠笑着說:“杜先生出的題你不會,這容易,其實考的是對孟子性善論的體悟。你隻要結合四端之心(恻隐、羞惡、辭讓、是非)論證人性本善,并批判荀子“性惡論”就對了。“
龔子傳還是皺眉:“我倒未必贊同荀子,但一聽到批判兩個字,就滿心不服,想替荀子說話了。”
談遠沒接他話:“翟先生布置的《保甲弭盜疏》你寫了很多?你熟讀周禮?”
“我厭惡周禮!算是熟讀吧,都是違心之作。”龔子傳快要洩氣了。
談遠見此,也是愛莫能助:“快寫吧。”
冬季的季考之後就是古代書院的寒假了,他們就可以回家了。然而今年的冬考卻意外地取消了。
龔子傳最不高興:“我不好容易寫好的。”
談遠沒有不高興,但非常意外。嗯,不需要他去打聽,這事跟他也有關系,走在路上,自然有人跟他說。
當然,龔子傳,吳驕和曾叔平晚一點也知道了。
原來當初科試超群是作弊了!九江知府有了懷疑,派人來查了,據說已經有了證據了,是某位先生帶頭的。
跟談遠有關的是,這次作弊據說和以往不同,是用了白玉筆作弊的。許多人都在猜談遠會不會遭池魚之殃,很多人路上走的時候都會偷偷看他。
談遠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把這些關注放在心上。不過,他連帶着遭殃卻是很可能的事,古代封建社會就是這麼不講理嘛。
可是,遭殃不遭殃,不是他能決定的,他能決定的隻有自己的态度。
談遠雖然心裡清楚,可還是覺得委屈和無力。正好取消了季考,他就每天去看書,心裡也舒服點。
吳驕和曾叔平都是讀書為重的人,因此主要管粉筆的是龔子傳,有他在,談遠很放心。
龔子傳還是每天該幹什麼幹什麼,絲毫不覺得自己是條魚。李西為了他爹的事着急上火,見龔子傳這樣平靜就愛和他待在一起。
龔子傳從李西那知道了讓他瞳孔地震的公開的秘密,安撫好朋友,就迫不及待把談遠叫出了禦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