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聽見了誰的哭聲。很輕,很低,被極力壓抑着,卻穿透了這片濃稠的黑暗,如細流般潛入他耳中,顫顫地、微微地,叫人心驚。
是誰……在哭?
這個聲音……怎麼會這麼熟悉?
顧長淵的眉心微微皺起,他想要睜開眼,可眼皮沉得像灌了鉛,想要擡手回應,可四肢僵硬冰冷,像不再屬于自己。
可是——不行。
不能讓她哭。
這個念頭如利刃紮進心口,攪得他血脈翻湧。他幾乎是憑着一股執念,拼命想從這無盡的噩夢中掙脫出來。終于,指尖微微動了動。緊接着意識像是突然被什麼扯住了一角,一道光狠狠撕裂黑暗,他的耳邊終于有了真實的聲音——
“……顧長淵?” 那聲音沙啞、哽咽,帶着沉重的鼻音,幾乎是在害怕地試探。
他心頭猛地一震。下一刻拼盡全力,終于,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顧長淵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看清面前的身影。陸棠坐在床沿,眼睛通紅,卻沒有淚,隻雙手緊緊攥着他的手。
她看到他醒來,整個人怔了一瞬,随即猛地俯身靠近,語氣中帶着些許慌亂:“你怎麼樣?哪兒疼?要不要我去給你叫大夫?”
嗓子幹啞得厲害,喉嚨也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一般,僅剩的唾液落下帶起一陣刺痛。顧長淵勉力張了張口,卻隻吐出一絲微弱沙啞的氣音:“……你父親?”
陸棠的動作頓住,指尖不自覺地更加用力,良久,才低聲道:“……他沒了。”
顧長淵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節上,又掃過她通紅的眼眶,嗓音低啞,輕輕道:“對不起。”
陸棠喉間生澀,像是有無數話堵在心口,躊躇了半天卻最終隻剩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不是你的錯。魏頌…. 那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顧長淵心頭微微一滞,他感受到她的手在發抖,卻仍舊死死捏着他,力道緊得像是用盡全力才将自己撐住。
“别難過。”
陸棠怔了一瞬,擡眸看他。
顧長淵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想要安慰她,卻隻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我不疼的。你忘了嗎……我沒感覺的。”
陸棠的心狠狠一抽,忍了半晌猛地吸了一口氣,咬着牙低聲罵道:“……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顧長淵看着她,似是想再說些什麼,可視線逐漸模糊,意識開始搖晃,虛弱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
他的世界,再次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