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無月還沒來得及吃的幾個橘子骨碌碌向四周滾,她趕緊起身去追。
幾名長老轉向了同一個方位。
五長老驚疑不定地道:“那是業淵傳來的……?”
“老三老五,同我過去。”坐在最上首的長老不緊不慢地說,“老二老四,你們留下繼續——”
就在這時,議事廳的門被哐哐敲響,年輕弟子的聲音隔着門闆傳來:“業障爆發!城主傳喚五位長老立刻前往靈脈一同鎮壓!”
大長老終于第一次掀開眼皮,深深地望了一眼岑無月。
岑無月抱着幾個剛剛撿回來的橘子,一臉無辜地看着大長老:“可不是我幹的。”
“當然不是你,”五長老拂袖起身,幾乎是嗤笑一聲,“你若有這麼大的能耐,豈會沒人聽過你的名字?”
五長老率先出門,一躍而起,向玄樞城的西邊趕去。
其餘幾名長老也随在後頭,大長老最晚動身,又在岑無月身旁停住腳步。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用強勁如同實物的神識壓向她,簡直像是一個人要捏死一隻螞蟻那樣輕松。
“如果你足夠聰明,就應該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的意思已經從行動中傳達得很明确,于是便也不需要什麼多餘的言語威脅了。
五名長老都走了,岑無月才擦掉額頭冷汗,慢悠悠起身離開議事廳。
她站在門口,也往西邊看了一眼。
那裡,一條足有百丈高的粗壯黑氣自地底噴發而出,外圍一些稍細的黑霧張牙舞爪地向外延伸,仿佛受操縱的手與足。
哪怕隔了半座城,也看得清清楚楚。
黑氣過境之地,樹木衰死、水流發黑、鳥獸腸穿肚爛,一番十足的地獄景象。
一些黑氣甚至已經撲到了玄樞城的邊際,好在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擋在外。
别說鋪天蓋地、好像要将整座城咬碎吞下的架勢,光是那股用雙眼都能看到的猙獰與癫狂,都叫人兩股戰戰。
守在議事廳門旁的那個玄樞城弟子此時便已經面色發白,他自言自語道:“那就是業障……當真是一點也不可沾,難怪長老們都說等時機成熟便要将其從身上剝離。”
聞言,岑無月扭頭看他一眼:“那些黑氣就是業障嗎?”
“是業障污染靈脈後所化的惡念。你可知凡人為何低修士一等?”弟子咽了口口水,“因為凡人與尚未大成的修士會生出七情六欲,凡人最多,而修為越高則産生越少——這些東西害人害己,但凡在身上留一絲,便無法證道。那些過于濃厚的、又或者是死前殘留的七情六欲會殘留世間,有的沒入靈脈,有的侵蝕萬物……因此修道‘不可食凡物、不可飲俗水、不可夢前塵、不可救他人、不可愛人、不可恨人、不可喜、不可悲’‘滅情方存理,忘欲始近天’……你難道從沒學過?!”
岑無月看他牙齒都在打架,好奇地問:“像你現在這般‘害怕’算不算沾上七情六欲?”
玄樞城弟子的臉色更糟糕了:“你說得對,我得趕緊去坐忘陣洗濯一番。”
“坐忘陣?”岑無月新鮮道,“能用來幹什麼?我也可以試試嗎?”
“你不是我城弟子,自不可用弟子專用的陣法。”弟子強自鎮定地同岑無月解釋,刻意地别開臉不去看西邊,“但有些客棧中的居室會設置陣法,城裡就有好幾家。若不嫌貴,你可以去找找。”
岑無月恍然大悟:房間裡确實有陣法,那餘铮還用過呢。
隻不過看他老是坐那兒,她還以為是療傷用的陣法。
她興緻勃勃地穿過憂心忡忡的人群,回到新入住的客棧房間,對着榻邊陣法琢磨片刻便成功将其啟動。
啟動後的坐忘陣如一團半透明光繭,又像是淺青色的霧氣,和剛才西邊沖天而起、遮天蔽日的黑氣不同,看起來毫無殺傷力。
但岑無月的手一接觸到那些光華,便頓時覺得整個人的七情六欲都順着手被吸了出去,變得無欲無求、心如止水。
别說“興緻勃勃”和“好奇”,連晚飯也不想吃了,師門也不想回了,總是彎彎的兩邊嘴角更是直接往下一墜拉成一條直線。
可當岑無月将手往回一抽,脫離那些霧氣後,情緒便緩緩自體内再度誕生,好奇心也跟着回來了。
二度好奇起來的岑無月再把手伸進陣内。
她又清心寡欲了。
看來隻要進入陣中,坐忘陣便會神奇地“洗濯”情緒,使修士輕松進入無欲無求的狀态,更易清修。
世人皆知隻有無情道才是飛升的唯一正道,因此“無情”便是全修真界的最高追求,因此衍生出不少斷情絕欲的方法。
岑無月的師門裡并沒有設置這種陣法,她四個師兄師姐更是各有各的偏門無情路,這還是第一次體會外界的“被無情”方法,沒想到竟是如此簡單粗暴。
不過既然幾千年來隻有區區九人道成飛升,想必這種捷徑作用也不大吧。
岑無月面無表情地抽離坐忘陣,這次直接将陣法關閉了。
她不需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