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涿才剛将包裡最後兩顆化學班的能量補充片摸出來，手腕就被一隻滾燙的手掌禁锢住了，他的臉霎時沉了下來。

“真的不能再吃了。”李十三低沉的聲音緊貼着耳畔劃過。

“放開！”習涿當即厲聲說道。

化學班的能量補充片經過特殊調配，服用之後能夠在短時間内提升一個人的專注力和體能，外出幹活的華高特學生們一般都會随身帶上幾片。

但這種藥片對身體的刺激太大，一個階段内的服用上限隻能是五顆，超過這個數量，藥效結束後的副作用就不好提前預料了。

虛脫、休克、猝死......都有可能。

這些習涿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隻是，頭頂上方細沙掉落的速度越來越快，想要在這裡活下去，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你把手給我放開。”習涿故意避開李十三的目光，再次寒聲說道。

“我......”李十三滾燙的手依然一動不動地緊握着。

“你憑什麼來管我，你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我不是那條魚！”

習涿回頭直面向李十三的目光，陡然提高了音量，竭力掙紮着要将自己的手腕從李十三的手掌下抽離出來。

“我受不起你這麼殷勤，你誰啊你！”

習涿手中金屬的藥片包裝，因過度緊握已經完全變了形，手腕處蒼白的肌膚上顯現出了深紅的握痕。

一旁的木潇和路予同眼看着這兩人的對峙，根本不敢靠上前來。

“李十三。”習涿壓抑着自己的憤怒，又叫了一遍。

這一次，李十三聞聲終于放開了一直緊握着的手腕，卻在下一秒不進反退，栖身上前長臂一攬直接抱住了習涿的腰身。

“不需要，放開我！”習涿立即反抗着說道，他知道李十三這是要幹什麼。

如果李十三真的是山海時代的鴻珠，那麼，帶一個人離開這裡他當然輕易就能做到，可習涿并不想。

他不想被人帶着走，他不想靠着莫須有的相像。

沒有李十三，他依然能離開這裡。

“放開！”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習涿因暴怒而漲紅的雙眼就映在李十三漆黑的眼底，短暫的沉默之後，李十三到底還是放開了手。

“潇子，予同，去把所有人都叫過來。”

習涿說着，第一時間遠離了李十三的位置，擡手将兩片藥送進了嘴裡。

“老大，你......沒事吧？”路予同小心地問着。

“我讓你們快去！”習涿少有地動了怒，高聲喝退兩人。

能量補充片的藥效很快發揮了作用，一向體寒的習涿隻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要燒起來了，接連奔波的疲倦一掃而光，頭腦霎時變得異常清醒。

想要帶着這十來個人一起離開這裡，習涿需要水，更多的水，如此，空氣中吸食而來的水蒸汽自然是不夠的，那便隻剩下了血水。

于是，踐踏進黃沙中的狼血，于一雙蒼白的手掌中漸漸聚集，在水汽的稀釋與?浸染之下，逐漸幹涸的血腥味道被重新放大，黑暗愈發殘忍而猙獰。

随着承載在習涿身上的狼血逐漸變多，數萬年前那些真假難辨的記憶再次湧現回了腦海，那些歡愉的夏日，那些殘敗的夕陽。

血脈相連的狼血，神識共通的白骨，暗黑寂靜的巨蘑，山海人族的恩怨......

習涿是在這一刻真正聽懂了這一整片地下世界的，他莫名地繼承了那些亘古糾纏的仇恨，也感受到了至親至純的愛意與虧欠。

手中召集而來的水勢在思緒錯亂的一瞬間失去了控制，待習涿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根布滿尖刺的血色荊棘已經自平地上生長了出來。

是割裂的情緒自己找到了釋放的姿态。

衆人這時也全部趕來了，面對眼前發生的變故，說不清是驚訝，還是愉悅。

“還在等什麼，都上去。”習涿大喊着提醒道。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與習涿雙手相連的荊棘又拔高了一節，他自己守在最底端的位置，纖細且尖銳的荊棘承載着所有人的重量拼命地野蠻生長。

沖破屍骸遍地的黑暗，沖破吞噬時間的黃沙，用最鋒利的枝叉在窒息來臨前，刺開了曠野沉睡的長夜。

貪婪自地底向上張開巨口，無盡的流沙還在不停地下沉、蔓延，但一切都已不用慌張，因為璀璨的星河之下，于死地處生出的荊棘上，結滿了不屈的生命。

最後，是鮮血湧動的枝幹用盡全力一甩，将衆人遠遠送出之後，兀自傾瀉在原地，随着流淌的細沙再次回歸來處，與長久沉睡的屍骨一起靜待塵封。

劫後餘生的衆人平躺在柔軟的沙丘上，仰望着遼闊而壯麗的星海，劇烈地喘息萦繞，銀河傾瀉向遙遠的天邊，誰也沒有急着開口。

緩慢的平靜過後，習涿第一個站了起來，荒謬的一天該結束了，他隻希望後面的所有事情都不要再和他扯上關系。

李十三刻意與他保持着距離，但習涿不用回頭也知道，那人還是固執地跟在身後，憤怒變得古怪而纏綿，怎麼也找不到宣洩的理由。

“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