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被訓了一頓,一點聲都不敢出,直到主子的身影進了主院,這才略略直起腰,苦着臉端起食盒向後廚走去。
正巧撞見從後廚端着茶點要往王爺院内去的小滿,見他滿臉菜色,小滿疑道:“怎麼了這是?”
谷雨哀嚎一聲:“好姐姐,我可真是闖了大禍了……”
于是便如此這般那般地跟她講了一番自己做過的差事。
聽到他偷偷叮囑常青青說少放香荽卻被王爺抓住的時候,小滿也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心有餘悸道:“你也是忒膽大了!”
“王爺此番來西南角,是為隐藏身份查案。不然鬧得這個習性傳得到處都是,人人都知道王宣公子如此樣貌又不喜食香荽,稍有人留心打聽一下,不就猜到他便是堂堂瑄王?這還能查案嗎?”小滿快人快嘴說了他一氣,恨鐵不成鋼道:“你呀!”
谷雨委屈道:“我也是好心嘛……我還特地叮囑常記的人保密呢。”
小滿呵呵一笑:“好心也得不辦壞事才成!你能保證人家嘴嚴實?好在王爺知曉你,這次也隻罰你三個月月俸做懲戒,不然你以為哪能這樣簡單就過去了?”
谷雨撇了撇嘴,又哀歎了一聲:“好姐姐,若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我不活了!”
小滿被他哭得心煩,随口敷衍道:“好了好了!我去替你求求情。……胡說這些做什麼?”
周珩在書房桌案前站定,尋了紙,随手寫些不成字句的雜筆,一邊梳理着思路。
在北阖巷買了宅子之後,他成日都帶着暗衛出門探察。
前些日子又聽聞南鄰巷出了一個常記酒樓,廣撒信報降價攬客,還破天荒地出了膳食送上門的服務,引得周邊人都在讨論,據說此舉多虧了常記的一位名叫常青青的女子。
常記的火熱來的毫無預兆,很有些蹊跷。他覺得可疑,為了尋查線索,特地命人點了這家的外送服務,看看是否真的如街坊所說的那樣,口味一流,服務周到,亦或是有人借此當作幌子,背後幹些見不得台面的勾當。
那日收到常記食盒,周珩嘗了些許,雖無異常,卻被當日送餐之人大膽的模樣給惹得不虞。今日想起自己忘記打探那位常青青的事,才鬼使神差又點了常記的外送。
今日一見,這送餐之人居然就是常青青。
先前聽說她一手将常記酒樓從瀕臨倒閉的境地救了出來,生意做得蒸蒸日上,他原先覺得可疑,可如今一見,常記的這位常青青确實不像是參與鹽案的樣子,最多算是有些商戶别出心裁的巧思罷了。
可她非但不知羞恥,反而變本加厲,行為舉止實在過于放肆——鹽案的線索沒查到也就罷了,卻莫名其妙引來了不必要的關注。
想到此處,周珩不覺冷下臉,他将筆輕輕擱在案上,看不出神色,卻直叫人心裡打鼓。
正巧小滿來送茶點,順勢問道:“王爺可要用午膳?李師傅已預先備好今晌的膳食。”
畢竟谷雨才說過,王爺囑他将常記的食盒扔了。想必今日是吃的上李師傅備好的午膳了。
周珩默許了。
小滿沖外頭道:“傳膳吧。”
而後侍人一一将午膳呈了上來,照例是四葷四素。如今出門在外,一切比不得王府裡頭,得了王爺的囑咐,一切從簡。
小滿一邊布菜一邊道:“王爺可是還為谷雨先前的失言而憂心?”
周珩淡淡掃她一眼,“怎麼?”
“若是王爺記挂,也可由我尋幾個人去叮囑下常記的人。”小滿道,面上是盈盈的笑意,言辭間卻毫不留情。
說是叮囑,實則是威脅,輕了叫她家遷移出京另處謀生,重了則叫常記尋常生意都做不下去,打入牢獄。小小商戶而已,開罪了王子皇孫,又翻得起什麼浪花?
周珩不置可否:“去吧。”
話一出口,他又蓦地想起常青青那雙盛滿明亮碎光的眼,看起來生機勃勃,還帶着些滿足的笑意。想來或許是很喜歡這份差事,又或者是滿足于自家的營生。
尋常百姓辛苦勞作經營生活,若是突然被斷了營生,便猶如海中的船遭浪打翻,指不定命運會如何流離。
那雙黑而亮的眼睛也會因此變得怯懦沮喪,碾落入土。
小滿領了命,福了福身子便要出去做事,卻突然被王爺叫住了。
小滿小心翼翼道:“王爺還有何吩咐?”
周珩看她一眼,語氣平穩,神态莫測:“這事你不用管了。”
“啊……是!”小滿訝然,旋即應了聲。
王爺改主意,定然是因為還有别的打算!或是想親自去會一會這常記,又或者常記牽扯進了鹽案,是個切入點……總之,主子的想法可不是她一屆奴仆可以妄加揣測的。
王爺不僅相貌俊美過人,舉止也實在是高深過人!
懷着一顆為主分憂的心,小滿退了出去。才一出門,就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
壞了,忘記給谷雨說情了!
她糾結片刻,索性把谷雨的死活抛在了腦後。罰三月月俸而已,左右也是他辦事不力,是得治治這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