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府中卻并無一人敢對此露出驚異之色,隻當自己是一尊石雕,侍立在側。
鄭明玉擰起眉頭,耐着性子道:“聽話。吃了藥,你才能出去和大家一起玩。”
“兄長騙人!”鄭蘊章哇哇大哭,涕泗橫流,絲毫沒有尋常人顧及樣貌儀表的包袱,“兄長……嗝……兄長今日還說讓我看……人……騎驢送餐……!”
“我什麼都沒見到……嗚嗚……”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險些哽住喉嚨,打了個嗝,好容易才緩過來,“騙子!你是騙子!你不是我的兄長……”
鄭明玉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眼底的疲倦被掩去,隻餘冷靜。
他道:“是兄長的過錯。阿章乖些,把藥喝了,明日我叫那人過來陪你。”
鄭蘊章便愣住了,遲疑道:“真的嗎?”
鄭明玉唇角扯了扯,“兄長怎會……”
他原想說“兄長怎會騙你”,又想起自己已騙過已太多回,便住了口,隻道:“千真萬确。”
好在鄭蘊章聽他這般允諾,便忘記了今日才被騙過一回的事,頓時高興起來,“那我喝!阿蘭,把藥拿來!”
臉上還挂着淚,如今卻又咯咯笑起來,仿佛雪天驟然放晴。
被喚作阿蘭的侍女被點到名,忙領命轉身去端了湯藥過來,顫顫巍巍呈了上去。
鄭明玉接過湯藥,盯着妹妹喝完。又命人将鄭蘊章帶去屋内,伺候着洗漱歇了,這才放下心。
末了,鄭明玉轉過身來,一一掃過廊下的侍從。
眼神寒冷迫人,話語間似涼月浸冰:“管好你們的嘴。若叫我聽見你們議論主子,或是傳出去半點……”
他話沒有說完,一旁少女又抽噎了起來。
鄭明玉問:“又怎麼了?”
“兄長……我怕……”
他便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隻看過一衆侍從,眼裡俱是警告之意。
好在下人都極為識臉色,齊聲道:“奴婢省得。”
正在此時,有人匆匆來報,“公子,武平志來了。相爺讓小的來跟您通傳一聲。”
眼下已入夜,卻貿然來報,父親還找人來傳自己,說不得是有要事相商。
他蹲下身子,溫聲道:“兄長還有事,先走一趟。”
“什麼事啊?”鄭二小姐眨着眼睛,“不能明天再說嗎?”
鄭明玉隻含糊道:“父親喚我過去,章兒聽話,早些休息。”
說罷不顧妹妹在身後的不舍,撇下一句“好生伺候小姐”便起身離去了。
*
翌日。
常青青還記着昨日相府那位公子留下的囑咐,果不其然,一大早常記便又迎來了客人。
高如意今日換了一身罩衣,神情卻不似昨日那般倨傲,長臉上長一對細眼,挂着些谄笑,前倨後恭,看起來頗為怪異。
“常姑娘可是在此?”高如意探頭探腦,見着常青青在櫃前坐着,便笑了一笑,快走幾步竄進門内,整個身子幾乎擱在櫃上,“今日我家公子還叫我來訂您這送餐服務。還是臨江樓的餐食,這回小姐要用午膳,所以午時前得到……”
他說了半晌,見常青青仍是低着頭,在紙上不知寫寫畫畫些什麼,隻以為她記着昨日的事,因不願搭理自己,便有些慌張:“常姑娘?常姑娘?”
常青青将昨日自己從臨江樓出來後,到鄭府的路線與印象深刻的沿途标志物一一謄在紙上,吹了一吹,擱下筆笑着道,“師傅莫急,我在聽的——臨江樓訂午膳一份,于午時前送到府上,可有錯漏?午膳用的什麼菜,是否要寫一張單子還是直接告訴雅姐是相府的餐食?”
高如意暗自吃驚于她語氣中已經與臨江樓的那掌事女人相熟的口吻,卻并不表露在臉上,隻輕輕擱下幾兩銀子,“直接告訴她就是了,臨江樓知曉相府一貫用什麼菜。這是預先付你的,餘下的照例算作賞錢。”
常青青道:“知道了。待會兒我便去。”
說罷,她便埋頭下去,繼續冥思苦想,回憶着從臨江樓步行回常記的線路。可前頭還站着那相府的高如意,身影擋住一片光。常青青便有些疑惑,擡頭問:“高師傅是還有旁的事?”
高如意便有些嗫嚅:“确是還有一事……我家公子說,希望姑娘送餐之後莫急着走,在府上稍留一二時辰,一并用過午膳。公子說了,願以高價托請姑娘上門。”
常青青手上的毛筆啪嗒一聲掉在案上。
她張了張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