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臨江樓到有間客棧的路程本就遠,先是候了一會兒,如今又要折返去相府,耗時太久,沙漏早已經漏空了幾個來回。
菜食定是早就涼了。常青青已同武姓客人提前警醒過,卻仍想快些送達,于是一路催着小電驢疾行,恨不得飛過去。
到了西市北邊,道上來來往往的馬車将整條街都堵得水洩不通,騎着驢更是難以夾縫中通行。
眼見沙漏一點點落下,她心急如焚。索性在經過一處街角後翻下來,将小電驢拴在路旁,提着食盒竄了出去。
“勞駕,讓一讓!”
原本想就這樣一點點地竄過去,可越是心急越容易壞事,她才躲着人群往裡走,竟被迎面而來的驢車上的生竹篾挂住了手!
“啊!!”常青青痛得大叫一聲,猛地抽手回身。
“沒事吧?姑娘!”驢車夫見她如此,也緊張自己傷了人,忙探頭問道。
左手掌心被刮蹭出數道傷痕,顔色發白,痛得有些麻木。
可眼下時間太緊,路途擁堵,後頭的人還要探着頭問此處發生了什麼,催促着不讓擋道。
常青青顧不上同人掰扯,隻随意感受了一下傷勢不算太重,便擺了擺手讓他走了,權當自己今日倒黴。
尋了個人少的地方,她仔細拖高食盒檢查了一番,長出了一口氣。
幸得食盒沒什麼大礙!
左手被蹭得紅腫,還有些血迹。但也隻是抽痛,問題不算大,應當隻是皮肉傷。回頭去巷口找藥鋪的人拿些紗布包一包就行了。
不敢再耽擱,她三兩步跑向安複坊口,向相府那頭去了。
……
“勞煩通傳一聲,就說有鄭公子的餐食。”
這回沒等太久,門便開了。鄭明玉好整以暇看着她,仿佛早就在此候着了。
“公子,這是武客官叫我送還予您的,他說自己一個人用不了這麼多。”常青青道,一手舉高食盒遞了過去,左手卻往背後輕輕縮了縮。
這行徑當然瞞不過鄭明玉。
見她眼神閃爍,左手微藏,鄭明玉猛地伸手鉗住她的左手,語帶威脅:“你藏了什麼?”
常青青吃痛一記:“沒……沒什麼!”
這話的力道不大,顯然夠不上讓人信服。鄭明玉神情陰戾,将她藏在身後的左手強硬地拽了出來。
待撐開掌心,看清其中的血痕,古井無波的面上難得起了漣漪:“你……”
他難得愣了一瞬。
趁他愣神,常青青猛地抽回鈍痛的手,小聲嘀咕道:“都說了沒什麼了……先前不小心摔的而已。”
不知道非禮勿碰的道理嗎!
下人檢查了武平志送來的食盒,沖他搖了搖頭,鄭明玉這才放下了心。
看這樣子,他們傳的密信應當無礙。
……方才隻是誤會罷了。
似是懊悔自己方才的舉動太出格,鄭明玉偏過頭:“……你受傷了,進府上些藥。”
常青青徑直擺手,笑道:“不必了,鄭公子。我還有些事呢,待會兒再過來陪阿章玩。”
見她拒絕,鄭明玉也不再多語,因道:“罷了,你今日不用來了。回去好生休息。”
“那,”常青青小心翼翼問,“那工錢呢?”
這可不是她自己請假啊!
“……工錢不少你的。”
得了允諾,常青青便放心了,規規矩矩同鄭公子告了别,便轉身走了。
然而她才出了相府的這條道,堪堪拐出去些,卻又被路旁一人緊緊拽住了左手。
常青青愣神看着自己的左手,心想,怎麼今日偏偏是這隻手倒黴?
掌心的皮膚不算嬌貴,可也受不得疼。被竹篾刮了好幾道印子,先前隻有麻木,如今堪堪回過神來,泛上了又紅又腫的燙痛。單放在一旁便痛得令人抽氣,如今被接二連三這樣使力來抓,痛得她幾乎七竅升天,頭暈眼花的,好半天才忍住沒有叫出聲來。
壓根掙不開,她慢吞吞擡頭,對上了王公子的視線。
從前一向溫文有禮的王公子似笑非笑,唇邊帶着些詭異的冷意,神情同昨日一樣漠然,卻強硬地箍着她的手腕:“你剛才同他做了什麼?”
常青青被吓到了,她萬萬沒想到王公子會在相府附近,更想不出他突然如此怒氣沖沖是為什麼。
她茫然道:“沒……沒什麼啊?”
誰知他壓根不理會她的回答,隻冷笑道:“沒什麼?你方才同鄭明玉在相府前那般……”
周珩閉了閉眼,想起剛才他見到的畫面。
常青青同那鄭明玉在相府前頭拉拉扯扯,也不知在左手裡藏了什麼,兩人又是對視又是牽着手對話……如今又對他如此設防,實現不像是心裡沒鬼的模樣。
他冷笑一聲。
若說前頭他不信常青青會夥同鄭府做什麼販鹽之事,如今一見,卻實在難以說服自己。
常青青此人,乍見着區區一富家書生便能心生戀慕,若又見着更加有權勢的男子,豈非更容易見異思遷?
“怎麼?許得他握就不許我握?”他桎梏着她的手冷笑道,不自覺帶了些力道。
接連去相府,還在其中逗留許久,兩人已經是暧昧連綿,卻要來同他送什麼可笑的荷包……
如今遭拒了,可不得傍上鄭府這艘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