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心思不再,丞相索性一手亂了棋局,沉聲道,“說仔細些。”
“回禀大人。城門現下嚴加封鎖,估計是走漏了風聲。外頭的人進不來,河頭那邊的人見機不對便跑了,原定今夜酉時接應,暫且也擱着了。隻是……”武平志皺起眉頭。
“還有一車鹽,河頭那邊找的是外頭的人,對這事毫不知情,來不及跑被捉住了。一整車都被扣下了,咱們損失了不少。”
“小錢而已。可知是誰在查?”鄭明玉問道。
武平志搖搖頭:“城門的守将嘴都嚴得很,淨說不知道,也打探不出什麼。”
“如此遮遮掩掩。”鄭明玉冷笑一聲,“是見不得人?罷了,索性外頭的人對我們上下的事一無所知,帶不出你來——不過,你行事可得再小心些。若是明日教人抓住了……”
他輕輕轉着扳指,面上露出些冷漠的意味。
武平志神色一凜,忙表忠心:“小的必為大人鞍前馬後,自揭榜當日大人救了小的,又借銀錢以飨二老,小的不敢有半點二心!若真有一日,定先舍命于此!”
武平志原是前歲科考的舉人,不知出于什麼勞什子公正,當年非要為了科舉受賄之事鬧上貢院,将考官貪賄收受之事寫上揭貼撒遍全城,鬧得沸沸揚揚後遛沒了影。
他一通氣血上頭替天行道,卻害得家裡人被連累的各省緝拿。年邁父母因此事險些沒了命,好在鄭府收留,替他不動聲色抹了此事,推了個替死鬼出去。此後一間宅院,一千兩銀子買了武平志的命,包叫他将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給相府做事。
半眯着眼睛審視了他半晌,鄭明玉方不動聲色道:“下去吧。”
“是。”
吱呀一聲,門輕輕合上。鄭明玉才斂了神色,恭敬道:“依父親所見,這事……”
鄭元捋了捋長須,眼中透出些精光來:“看來那位是鐵了心要拔了毒瘡啊。”
鄭明玉心下一震,“那位?父親是說,這事是皇……”
若真是陛下屬意,那辦事的無非就是陛下親信,縱觀全朝,查鹽案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慎言。”鄭元打斷他,“莫要留人口舌。”
老丞相理了理袖口,站起身來,“你自己知道就好。”
鄭明玉忍了忍,仍道:“既是他在查這事,我們可還要接着……”
“辦。怎麼不辦?”鄭元呵呵一笑,“要用錢的地方多着!最多避一避風頭。”
“可是城門被鎖,說不得他已經盯上了這事。武平志素來出入城内外頻繁,保不齊已經被盯上。依兒子所見,就連他也少入府為好。”
“少入府是少入府的事。你不是有别的路子?近日我看有個送飯的常來府上。”鄭元道。
鄭明玉沉默片刻,“父親怎知……”
鄭相冷笑一聲:“你爹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年紀!那女子正可用來辦事,你仔細掂量。我出去一趟。”
“……兒子明白。”鄭明玉應了下來,一路送丞相出府。
*
在西南門處看了一會兒熱鬧,常青青不敢再耽擱時間,忙接着往北去了。
她先像往常一樣問了各府的門人。安複坊一代大都是達官貴人家宅,有門人守着,也算是方便。雖是頭一回,卻也對上門推銷的事并不驚奇,有些覺得新奇的便當場下訂。
頭一日試運營便有了生意,常青青遂放下了心。然而等到了相府,卻心下不由得一顫。
無他,隻是因為昨日之事現在想起來還是十分魔幻。到了這處,她甚至有種想要掉頭就走的沖動。
反正昨日鄭公子也說了,并不是真缺那一口飯……午後再說吧!反正今日還得去陪鄭二小姐玩……
正猶豫不決之時,鄭府大門豁然開了。
裡頭前簇後擁出來一位衣着華貴的老爺,長須高眉,氣勢淩人。鄭明玉緊跟在後,恭恭敬敬将他送上馬車,一直目送那駕挺闊奢華的馬車離去了才回身。
常青青方才便竄到了邊上,預備候着那位不苟言笑的侍郎離開了再走。
半晌後聽見鄭府的門合上了,門外也沒了動靜,她才小心翼翼直起身子,不料正對上鄭明玉陰涼的視線。
“……”她硬着頭皮道,“鄭公子,今日可是要訂臨江樓的餐食?”
鄭明玉冷然看她許久,久到了常青青都懷疑他正琢磨該如何把自己送進官府裡賠錢的時候,他才開口:“不必。”
那不早說?!浪費我這麼久時間!
常青青腹诽着,面上卻仍是禮貌地幹笑道:“好嘞,那若是無事的話我先走了……”
“慢着。”鄭明玉道,“鄭府不訂。我要你送份餐食到别處去。”
常青青大吃一驚。
鄭公子還會幫别人代下外賣了?!
“沒問題,要送往哪裡?”
鄭明玉道:“西連巷口,有間客棧。”
常青青又吃了一驚:“那麼遠?!”
從臨江樓到西連巷,就是騎驢也得走近半時辰,待送過去,黃花菜都涼了!這壞招牌的事,她可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