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南門外。
“哎,前面怎麼回事兒?怎麼今日進城排這麼久?”天氣正熱,背着貨擔的貨郎手搭在額頭上探頭去看,一手忽閃着扇風,卻也阻不住臉上滾落的汗水。
一位村婦模樣的女子打長隊前面回來了,同排在他前頭幾個的中年男子說了幾句話,兩人竟挑起了背簍,預備着回去了。
“哎,大姐!您先别急着走,勞煩問聲,前頭是怎麼回事兒?您這大清早就來了的,不排了嗎?”貨郎見她夫婦二人轉身就要走,急忙問道。
婦人搖搖頭:“咱們是在外頭,城門裡頭還有更長的隊呢!依我看,今兒就是等到天黑也不一定能進去了。”
“這前頭是在做什麼啊?”貨郎吃了一驚。“怎麼前日我來的時候也沒見這樣?”
“誰知道呢!守門的城将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今日盤查得特别嚴。要看進城路牒,若是沒有,就得搜刮全身上下的貨,還要拷問你進城行迹……統共就那麼幾個城将,一個人盤問一盞茶時間,遇到行李多的,這得到猴年馬月去?”
貨郎看了看前頭繞了三圈的隊伍裡頭排着的數架裝得滿滿當當的馬車,目露絕望。
這馬車裡也不知運的什麼東西!怎麼如此能裝?若這些也要一點點盤查……當真是得在城門口過夜了!
他急啊,貨擔裡新鮮采的這些藥材,到了中午若再賣不出去,便得幹了!
婦人看了一眼他肩上扛着的簍,笑道:“小兄弟,我看你這藥材也放不過今日了,還是盡快賣了吧。便是折價在路邊賣了,也好過爛在筐裡頭啊。”
說起這事兒他就滿心的懊惱:“今日我本是要送藥材進城裡的藥鋪的,先前說好了價格,本來還想着能賣個好價錢,現在全泡湯了……”
埋怨罷了,貨郎拱了拱手,“大姐,您這挑的什麼貨?也是要在這處賣了?”
“賣什麼!”婦人啐了一口,一手掀開挂在背簍上的草蓋,頓時一股魚腥氣混着死蝦的水臭味湧了出來,前後隊伍裡的人忙捂起鼻子,躲了八丈遠,紛紛小聲抱怨。
“這驢操的看門狗!我這裡頭都是新捕的魚蝦,早八輩子爛在筐裡了!先前我上去是想找人問問清楚,誰知道才一過去,城門外頭的守将一個比一個兇,架起的刀槍锃光發亮,像是當場要把人頭砍了!”
婦人越說越上火,一副恨不得撕了那些官家貨色的架勢。
她旁邊的男人便勸:“秋娘啊……咱們還是小點聲吧,萬一招來官爺,可如何是好……”
說着,他前後看了一看,見未引起什麼注意,才按下了心。
秋娘便憤憤哼了一聲,“罷罷罷,今日認栽了。咱們回!”
說着,竟還不忘同貨郎打招呼,“小兄弟,走了啊!”
被方才這位大姐的潑辣氣勢給吓得不敢吱聲,貨郎忙賠笑道:“哎哎,您慢走。”
然而,正待他預備着讓出位子,坐在路旁開始叫賣藥材之時,卻見排在最前頭的幾架馬車亦掉頭出隊,像是不打算再此耗費時間的模樣。
“嘿!這感情好……”貨郎念叨着,“怎麼我一出來這隊就短了一截?”
馬車紛紛駛出此地,隊前卻猛地竄出幾個官兵來,氣勢洶洶,數人遠遠地指着那幾輛馬車,一副似要将其就地正法的模樣。
“站住!跑什麼!車上運的什麼貨?!”
貨郎沒見過這麼多官爺拿人的模樣,膽戰心驚,抖着手将才鋪開來的藥材拾進筐裡,背起筐簍就要跑路。進城的長隊裡不少人都同他一樣,乍然見到官兵,害怕極了,紛紛就要趁亂跑走。
“抓人啦!抓人了!!官府抓人了!!”
“都站住!不許動!若擾亂了官府辦案,你們幾顆頭夠殺的?!……”
一時間,城門前頭一片混亂,牛嚎馬叫,馬車亂踏,人人擠在一處,四散而逃。先前那幾輛馬車亦趁亂跑了幾輛。
*
“老實點!跪下!”
一隊官兵押解着兩個臉頰黢黑的男子,猛地将其貫在地上。
其中一個年輕些的不肯跪,拗着脖子道:“我憑什麼跪!你們抓錯人了!”
為首的官兵大怒,“狗日的,什麼東西,還敢跟我拿喬!”
說着,狠狠踹了一腳在這人膝蓋窩上,他頓時當頭撲倒在地上,險些摔了個狗吃屎。
官兵嘴裡先還不幹不淨地罵着,卻突然噤了聲,忙弓腰賠笑道:“大人,您來了!”
男子腦袋被踩住了,便翻着眼盡力向上打量,視野範圍内卻隻能見到繡着雲紋銀絲的華貴衣角。
來人聲音清朗:“讓他起來吧。”
“……是!”
男子頭上的腳就不情不願地挪開了,他默默地爬了起來,擡頭看去,頓時吃了一驚。
這位衣着華貴的大人竟帶着銀甲面具,遮住大半張臉。
“說說吧,你這一馬車的私鹽,怎麼回事。”
他先還不大服氣,待聽到後頭那兩個字,腦袋一嗡,艱難道:“私……私鹽?”
“大人面前,還敢裝傻!”官兵立即抽刀上前,作勢要當即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