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你也說了,晉國誰人掌權于我們而言并無分别,那麼嫁給衛堰又有何不可呢?況且,衛堰尚未及冠,我與他定下婚約不必急着完婚,三年五載誰說不會生出什麼變數呢?”姬珩知道,衛堰一定會成為晉國最終的掌權人,哪怕衛阊沒有死于二十八歲,他的繼承人也依舊會是衛堰。
這也算是同衛阊夫妻一場的一點默契吧,衛阊的心思,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可……”謝謙還要再說,姬珩打斷他道,“好了薄言,當務之急還是設宴款待衛阊叔侄,明日在議政殿上,我親自接見衛阊,筵席……,便以國宴相待吧。”
許是在病中,姬珩意識漸漸模糊,身子倦怠。在她人生的最後這一年裡,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如今看開了,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她放任自己沉入到酣眠的夢鄉裡。
謝謙将她放平,掖好被角,倚在塌邊看着姬珩的臉出神。
國破的那幾個日夜,姬珩徹夜難眠,他也是這樣守在她身邊。她時常睜着眼睛,看着窗外無盡的夜色問他,“薄言,你聽外頭,是不是有鬼在哭,我周國三萬将士被衛堰全殲,是不是他們的姐妹母親在朕的窗外哭嚎?”
他隻能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告訴她,不是鬼哭,是窗外的風聲。
他哄她勉強睡下,不到半個時辰又被噩夢驚醒,她便幹脆披衣而起,抱着雙臂坐在塌上。他把她抱進懷裡,兩個人隻是沉默,當太陽再一次從天邊升起,照進死氣沉沉的宮殿的時候,她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睛凝住他,用嘶啞的聲音對他說,“薄言,拟诏,朕降。”
那時的他甚至有幾分慶幸,不做皇帝,就做個普通人吧。他想起很多年以前,衛阊把玺符交給他,讓他轉交給姬珩時他問衛阊,“把這麼重要的東西讓我代為轉交,你不怕我以你的玺符大做文章麼?”
衛阊隻是笑笑,仿佛他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謝謙,人人都可以有這個心思,隻有你不會有,因為你是謝薄言。把她們母子托付給你,我很放心。”
是啊,他是謝薄言,他甯肯死也不會背叛姬珩。他捏緊了手中的玺符,突然反問衛阊,“真的放心麼?”
男人之間有些話無需點破,衛阊明白他的意思,“她從小身邊左右簇擁,不曾缺人陪伴,屆時多個人陪着不至于太孤獨寂寞。”
他頓時又有些生氣,衛阊雖然和她有夫妻之名,但他才是那個她依賴着親近的人。他勾起唇角,話裡暗帶譏嘲,“是啊,她十三歲起我就陪在她身邊,知曉她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那便拜托你了。”衛阊還是不惱,起身朝他一拜,拜的鄭重虔誠,仿佛在交托自己最在意的珍寶。他越加惱怒,他衛阊是什麼人,姬珩和姬垣母子的安危需要他來交托麼?!他手握玺符,拂袖而去。
後來冷靜下來一想,衛阊确實有這個資格,至少,他是她名義上的夫君,還是她孩子血緣上的父親。而他,自诩為她最親近最依賴的人,又有什麼呢?
所以,在她說出那句,“薄言,朕降”的那一刻,他在心裡暗自慶幸,他蹉跎了二十多年的歲月,終于有機會和她做一對平凡夫妻了。
誰知,國破之日,就是他與她永别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