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忽然明亮,圓圓的老式吸頂燈盤在天花闆上。
席沐寒的眼睛沒有之前那麼堅韌明亮了,低垂着的眼睫有些發灰。
灰狼又跑去洩露出陽光的窗簾邊,咬着一角,慢慢拉開。有了暖色調燈光的過度,幹燥的日光不至于刺傷眼睛。
它有很多疑問,止于席沐寒無聲的警告中。
灰狼轉回來的時候,‘噗呲’一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灰狼笑得撕裂了傷口,趴在地上的陽光下打滾,差點沒給自己笑厥過去。
原來席承現身的倉促,身上沒來得及換什麼衣服,席承還穿着席沐寒哄騙他穿上司冰送來的禮服裙,這麼久了,席承一直以黑貓的身體在外面躲着,忽然現身,顧不得很多事,連身上穿得什麼衣服都抛在腦後。
身上斑斓珍貴的魚尾禮服裙已經從大腿側面劃破,顔色變得斑駁,露着席承又白又長的腿部線條,肩帶斷了一根,剩下一邊搖搖欲墜地挂在肩膀上,肩頸上的傷口消失,身體似乎比他們在海上分開的時候還要高一些。
席沐寒愣愣地看着,席承柔軟黑長的頭發上斜斜地綁着一根奇怪的發帶,小小的黑色蝴蝶晃啊晃的。
沒見過這麼美好的人。
還是個男人。
不,席承不是個人。
席沐寒心想,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沒腦子的貨。
妖怪。
妖精。
妖……
席承垂下眼,整張臉通紅,知道灰狼笑成那樣,知道緣由,根本不敢站起來,一邊的手遮蓋住自己的腿窩,拽着那少得可憐的布料,擋也擋不住。
又是想哭。
席承咬咬牙,眼睛通紅。
“我,我不是狗,也不是怪物。”
席沐寒竟然覺得他有點可憐,她一定是瘋了。
席沐寒說:“你記仇?”
席承搖搖頭,“我沒有。”
席沐寒說:“記仇也沒用,我是你主人。”
席承點點頭,“我知道。”
灰狼忍不住了,痛感急需讓它找點兒别的注意力,“你認的是生死主,你倆壽命要綁在一起了懂嗎哈哈哈個傻哭墳的。”
席沐寒面無表情的看着一狼一‘狗’,想着之前那幾次動心,那幾次心軟,救了的屁大孩子,間接是救了自己。
席承很少這麼認真地反駁自己,在這麼窘迫的情境下,忽然認真起來。
臉上不起一點波瀾,她說:“我究竟是怎麼得罪這些人,為什麼殺人,殺了多少人……嗯,殺人是不對的,你不教育了?”
席沐寒說的慢,但說的很清楚。她發出的聲音并不好聽,連男人的聲音都不如,席沐寒每說一個字,就如同刀割抓撓闆石的聲色,科就是這種不男不女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釘子,一顆一顆的紮在席承的心裡。
在這個年代,這個世道。
“你不殺人,就會死。”
他終于懂得了這個道理。
席承垂着頭,說:“你沒錯,是我錯了。”
席承說:“我很慶幸我這個物種對你來說有用,認了你,你可以跟我共享壽命,你死不了了,我很慶幸……可是,刀子捅在你身上,你會疼,會流血,會瀕死,會難過……我想象不到……如果……我沒有來這裡……你該……”席承控制不住的顫抖,眼淚砸在灰撲撲的禮服上,幾顆寶石被沖刷出原本的顔色,熠熠生輝。
席承找到了父母,除了席沐寒這個人之外,沒有别的挂念。
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是誰想害他們,是誰要殺席沐寒。
席沐寒同樣想搞清楚現在組織裡的勢力,是不是要變天了,還是要換天了?究竟是怎麼被推上賞金名單上的?席承又是什麼物種,值得那麼多批人去下血本的尋找。
海上管轄的那麼松,巨輪上管轄的那麼嚴,完全是跟法度背道而馳。
到底有什麼内幕。
席沐寒說:“你跟着我,不要亂走。”
如果新國裡的舊勢力找的那個妖怪是席承,如果席承這個物種的存在對這個世界有極其大的威脅,他們勢必不會罷休。當然,還有一部分人想要除掉她,在外面散播她是妖物的謠言,這個人是哪家的,想想也能知道個大概。
這樣想想,還挺好玩。
好像以後的生活沒有那麼枯燥乏味了。
席沐寒覺得這怪物少年記不記恨她也無所謂,她要等那些人再找到他們之前,想辦法把身體恢複了才好。而在她想辦法恢複的這段時間内,留席承在身邊,是個拖延的籌碼。
實在不行,走到絕路,還是把這怪物推出去,像拖延司冰那時候一樣,為自己多拖延一點時間。
反正,他們的壽命是綁在一起的。
席承十分認真的帶着懵懂地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主仆之間隐隐約約的聯系,席承總向下意識地把頭側到席沐寒手邊,讓她揉揉自己的頭發。
席沐寒當然也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