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冬至。
他們在這片無人的别墅區安頓了幾個月。
在這期間,席沐寒發現席承是怕水的,準确的來說,不是害怕,而是讨厭水。
明明那麼讨厭水,身上沾上一點水都要焦慮很久的席承,是那個勇敢的孩子。
席沐寒有時候都覺得,那個在落後島嶼上引開狼群,拼命救她而掉下海莫名其妙地變成少年期的那個孩子已經死了。
“席承,重來!”
席沐寒懶懶散散地歪在搖椅邊,用餘光觀察着泳池裡的少年,見他一副發愁的模樣,甩完頭發上的水,急切地向席沐寒這邊望過來,眼裡帶着求饒。
席承當然不喜歡水,貓科動物的天性就是厭水,除非生死存亡之間,不然真不會碰這麼大片區域的水。
墜海那次是意外,上巨輪那次是想回家,這次……
這次是席沐寒逼迫他學的。
初冬的太陽不那麼熱,照的人暖暖的,席沐寒已經是大發慈悲地在有陽光之後,才把席承從床腳的地鋪上叫起來,這都一個星期了,還沒有學會遊泳換氣。
“你能保證每次遇到危險都有能力應對嗎?”席沐寒啞着壞掉的嗓子,慢悠悠地說:“等你哪天跟我一樣,廢了,這麼一小片泳池就能搞死你。”
席承想說‘你才沒有廢掉!’,可席承知道,席沐寒回不到以前那樣了。
這段時間裡,席沐寒恢複的很快,很好,可是不論怎麼健康,她的能力都不如初見時的那樣了。
例如席沐寒帶着席承,在夜間出門,想在沿海跑個全馬,結果别說半馬了,連個海邊都沒能跑到跟前,就扶着電線杆子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精神頭來。
例如他在雕刻木制槍支時,畫錯的痕迹,席沐寒捏着一片木屑,朝他手上甩過去,席承的手背隻是紅了一小點,連血絲都沒出。
席承偷偷看席沐寒,随後又低頭忙活手裡的東西。
這麼貓一天狗一天的過着。
三花和狸花貓蹲在幹枯發黃的草地上,依偎在一起曬暖。
它們和席沐寒一樣,精力有限。上次的死裡逃生,不知道是不是用光了祖上的運氣,很難維持人身。
席承撲騰幾下,還是沒學會換氣,身上被泳衣勒得發紅,是用那件破了的禮服改成的短褲,席沐寒做了兩條,讓席承訓練遊泳的時候替換着穿。
席沐寒見他又要往下沉,抓了手裡的繩子,往上拽了拽,腳邊的灰狼悄默默地咬在繩子一端,幫席沐寒借着點兒力,把席承拽到泳池角落的瓷壁上。
“我再試試,我能行的。”
席承抹了把臉,甩甩頭,鼻腔裡嗆了好幾次水,眼眶子紅腫,整個人又冷又紅。
席沐寒沒有搭理他,直到席承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連着又折騰了半個月,總算能學着換幾口氣了。
泳池底下的熱源壞掉了,席承嘴唇青紫,爬出快要結冰的泳池,累得倒在搖椅邊,盯着逐漸西沉的太陽,呼吸到新鮮空氣,才算活過來。
席承伸手握住席沐寒的腳踝。
“信我好不好,我能保護你。”能不能信他一次,他承認自己是怪物,怪物比人厲害些,可以保護她。
為什麼不能信他一次?
之前的信任是走投無路,是她還沒有做出丢卒保車的決定。
席沐寒閉目養神,腳踝突然被溫涼的掌心握住,沒有被驚吓到。
席承在這麼冷的池水裡,上來之後能很快調節體溫。她不一樣,她再也不會像席承、像以前的自己,在冷水中也不會受到風寒。
席沐寒緩緩睜開雙眼,看着绯紅的天邊。
起了風,不用過多久,這裡慢慢就會被灰藍的夜色籠罩。
直到,席沐寒看不清席承他們。
席沐寒似笑非笑,說:“好啊。”
可她的意思明擺着是不信任他。
席沐寒拽拽手裡的繩結,甩到席承臉上,席承猝不及防,白皙的臉頰上被濕了水的繩子拍出一道紅痕,差點碰到眼睛。
席沐寒說:“等你什麼時候在我面前失禁一次,我就信你。”
什麼?席承耳朵燒得通紅,揚起下巴,神色複雜地看着他面前的這個女人。
席承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麼?”
席沐寒撇他一眼,笑着說:“我說、讓你、失禁。”再怎麼變成少年,也還是孩子心性,說出的話沒有多少重量,席沐寒托着下巴,瞧着他,“或者,你有辦法讓我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席承垂下頭。
席沐寒跟他說過洛禾,席承也知道席沐寒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是他把洛禾帶過去,救了她。
也害了她。
但是,他不後悔,不管洛禾是出于什麼原因,要把席沐寒的體質更改成這樣,他都慶幸着,席沐寒還好好地活着。
席承擡起頭,從地上站起來,攔腰把席沐寒從搖椅中抱了起來,悶悶地說:“我多喝水。”
聲音蚊子哼哼一樣,席沐寒側着耳朵靠近席承的下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