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鸢揉-捏箭尾的指尖一頓:“?”
這是什麼眼神?
賀庭雪看她的眼神怎麼同醫仁堂的錢老看向自己手底下那最不争氣的弟子一般?
不對,是分毫不差!
錢老就經常這樣看他關門弟子,怒其不争,同時嘴上又時常念叨着對方腦子不聰明!
不等她說話,對方單薄的唇-瓣輕輕掀開,賀庭雪開懷舒笑:“看你年紀不大,現在還是先不必考慮嫁人之事。”
沈落鸢警惕地眨眨眼:“……嗯?”
她年紀不大?算上夢裡,不,是上輩子蹉跎的年紀,她現在已經全然不能算一個小姑娘了。
在沈落鸢愈發狐疑的注目下,賀庭雪的語氣改了之前的懶散,顯得認真了些許:“你年紀輕輕,先把腦子好好瞧望瞧望才是當務之急。”
否則這明顯才十四-五的姑娘,怎麼就想着嫁給宮裡那個七十多的老頭子?
而且那老頭子早就放出話了,後位懸而不決,等到他死也不會再立新後了,沈落鸢嫁到宮裡,混到老頭子駕崩,最高也就是皇貴妃的位置,還不如嫁給太子,至少太子是當下名望最高的。
等太子登基,她就直接成了皇後。
賀庭雪想到這兒,不由又戲谑地笑了一聲,他也是最近無事,閑着了,才會和這個頭一回見面的小姑娘說這些。
不過小姑娘也的确有意思。
看上去長得挺古靈精怪,又聰明,沒想到腦子卻遲鈍鈍的,不開竅。
除卻那些和皇室有着直接血脈關聯的王爵子女,哪有女子不想嫁與太子,日後成為一國之後的?
她有着姣好的容貌,今日能入獵場,家世想必也不會拖後腿。
明明她離皇室僅有一步之遙……
賀庭雪看着眼前不大的小姑娘正在低頭用白皙的指尖撥弄着箭筒,狀似在清數,實際上心情繁複,她不知在想些什麼,連那原本齊整的箭尾都被她攪弄得呲毛膨炸。
賀庭雪的眼神又不由停留在沈落鸢駿馬旁的水囊上,精緻雕琢的皮質水囊,上面刻着不同尋常的圖形和刻紋……無疑是軍中之物。
賀庭雪目力極好,水囊上面刻着沈字。
軍中能用上這種高規格水囊,還姓沈的,那也就隻有那位丞相之子。
所以,她同沈羨青有關聯?
賀庭雪眉頭輕扯,視線無聲落到沈落鸢的臉上。
他的呼吸微不可查地凝了幾分。
這次,他比之前看的更為細緻,卻并非垂-涎她的容貌。
雖然他也坦然承認對方的容貌的确出衆,縱使當下年景并未全然長成,但方才甫一出現,這面容還是令他眼前一亮,頗為驚豔……
當下賀庭雪刻意忽視這一點。
他在心裡描摹着沈落鸢的這張臉,同時映照着他記憶裡沈羨青的那張臉。
沈羨青那厮眉眼深邃如刻刀,皮膚又黑,幾次撞見都覺那厮和炭一樣,下颌緣還寬,全然傳一副武将的模樣。
這姑娘卻白得恰似糯米團,巴掌大的小臉,下巴又尖又翹。
她和沈羨青的模樣毫無相似性。
但她又和沈羨青有着密聯。
所以,她嫌棄太子是因為她更心儀沈羨青?
或許……她和沈羨青可以稱得上兩情相悅。
否則沈羨青那個隻知道在軍中練武行軍,連家都不怎麼回的糙漢子怎麼知道給這小姑娘送禮物。
啧,還送了個刻了“沈”字的水囊……
這同和滿京城公開有何區别?
思及此,賀庭雪和她微微拉開了些許距離。
不過秉持着為她好,也為沈羨青好的心思,賀庭雪面色凝重地告誡:“以後勿要同别人随便說嫁人之事,更别提要成為皇後。”
沈落鸢:“?”
看着少女不算清明還飄紅的眼尾,明顯不懂他的意思。
賀庭雪心中無奈歎了口氣:“罷了,你年紀小,哥哥我現在同你說這些或許你還不懂,總之,你先把哥哥的話記到心裡去,哥哥總不會害你。”
沈落鸢皮笑肉不笑:“哥哥?”
賀庭雪颔首應下:“你比沈羨青年紀小上不小,我自然能當得起這聲哥哥。”
沈落鸢:“……”
沈落鸢發現,賀庭雪和她記憶中的形象很不一樣。
而且他怎麼……怎麼能這麼歪曲她的想法。
“我不想當你妹妹。”沈落鸢幹脆地駁回。
賀庭雪卻酸味沈羨青怎麼運氣這麼好,有個這麼漂亮的小丫頭對他死心塌地,連太子都不救了。
賀庭雪心裡越想越不舒坦。
當下少年懶洋洋地靠着樹,雙手抱在胸-前,腦袋微歪,沒骨頭似地擡眼瞧向她:“那妹妹你說,你想當我的誰?”
沈落鸢這時卻突然失去所有說話的力氣。
她隻睜着那雙淺茶色的桃花眼,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同她保持了一定距離、姑且還算守禮,但言辭措談同知書識禮大相徑庭的男人。
怎麼辦,這個時候突然不想嫁他了。
很輕佻,還到處認妹妹。
就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