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錦甚是乏累地撩起紗帳,瞧見鳴翎還在側間備藥,想必是時辰也不算晚,遂問道:“外頭出什麼事了?”
鳴翎喊了外頭伺候的使女去看,聽明錦聲音沙啞,端了溫水過來給她潤喉。
很快使女來禀:“殿下,是世子說有東西要親手給您,奴婢們已說了殿下睡下了,隻是世子不依不饒的。”
鳴翎皺了皺眉頭,看明錦的臉色亦不大好看,試探性地問道:“奴婢去取了東西,将他打發走?”
明錦搖了搖頭:“替我更衣罷。”
她知道謝長珏的性子,今晚若不見他,他明日就要鬧得更兇。明錦不願被他一日日這樣糾纏,不如親自打發他走。
于是謝長珏終于如願見到了明錦。
他被兩個使女攔在門外,不依不饒地抱着懷裡的東西,隻說自己要見明錦,不經意間一擡頭,便瞧見明錦已然站在門廊下看着他。
謝長珏的眼一下子亮了起來,下意識就要上前:“殿下。”
“你來做什麼。”明錦面上并無笑意,退了一步,讓鳴翎将他攔住,眼神如同看陌生人一般。
謝長珏覺得心口仿佛被什麼紮了一下,鈍鈍地疼,讷讷地說道:“我給你送東西來。”
“那給門口伺候的使女便可,吵嚷什麼。”明錦皺了眉,“夜裡這個時辰來訪,何等唐突不知禮數。”
明錦從未對他說過這樣的重話。
或是說,她性子淡,對誰也從未這樣說過,即便他百般糾纏,往日她也鮮少橫眉冷對。
“我……我隻是想見殿下一面。”謝長珏的嗓音軟了下來,有些懊惱的模樣,“是我錯了,對不住殿下。”
“可我不想見你。”明錦的唇玉軟花柔,話卻斬釘截鐵。“你說對不住,可知道是哪裡對不住?”
謝長珏捏了捏手裡的包裹,面上有些僵,卻沒有答她的話,隻是問道:“聽聞殿下病了,疼不疼?”
明錦聽出他服軟下的心虛,嗤笑了一聲:“世子殿下,你早知道這般做不對,才會覺得對不住。
可是你仍舊拿捏我對兄長的心意,明知我體弱不得随意吃食,卻哄我以吃完一筐剛炸出來的酥酪為代價,承諾以我兄長極愛的《山居雪圖》為贈。”
“我不知道殿下當真會吃……”
明錦奪了他的話頭:“可你準備了滿滿一筐,你心裡明白我究竟會不會做。”
她不看謝長珏蒼白的神色,看着他這張如今尚且有些青澀的臉,便能想到前世種種,他是如何頂着這張溫潤無害的皮囊,變本加厲地禁锢自己,強迫自己。
吞金的痛又一下子滾上來,明錦甚至覺得喉頭都有些腥甜。
她怕自己越深想越生出心魔,将目光從謝長珏臉上挪到他懷中的包裹上,那明顯不是一卷畫的模樣,意料之中地牽了牽唇角:
“《山居雪圖》是祁王妃摯愛,世子殿下從始至終也不過是诳我,即便我信以為真并因此受了傷,也不過是一場讨世子開心的戲罷了。是以,我不想見你,今日不想,日後也不想。若你不想我恨你,便莫要再來糾纏。”
明錦的話擲地有聲,說罷之後,連一眼都不願多看,轉身就走。
她太了解謝長珏,知道其人自尊心極強,這些話雖然治标不治本,但也夠讓他消停好幾日了。
這幾日,也夠她準備另一件大禮給他。
鳴翎跟在明錦身後,面色沉如水,待入了院子,她才有些慚愧地說起:“奴婢原以為是殿下跟着世子貪吃,卻不料其中還有這樣的緣由,多次斥責殿下,是奴婢不夠警醒。”
明錦搖搖頭:“不怪姑姑,是我自己面皮薄,上了他的當也不敢言語。”
一時之間,院落之中寂靜無聲。
明錦緊了緊身上的氅衣,便打算回去再歇着了,卻聽得外頭傳來幾聲敲門聲。
鳴翎以為是謝長珏又來攪鬧,憋了一口氣,頭也不回道:“怎麼又來,這般惹人嫌!”
“诶。”門外那人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姑姑火氣真不小。”
這卻不是謝長珏的聲音。
明錦一下子回過頭來,瞧見門外探出一個機靈的小腦袋,将手中捧着的匣子舉了舉:“殿下,我奉命來送藥,興許我惹人嫌了,藥可不能惹人嫌。”
小道童生得白淨喜人,正是常來給明錦送藥的藥廬童子。
他是個乖巧孩子,明錦讓人去自己櫥子裡裝了一包素糖給他,一邊親手接了藥匣子,解釋道:“姑姑方才被旁人惹着惱了,并不是說你。”
“我知道呢,我瞧見了。”小道童嘻嘻一笑,又小小聲說道,“還有一件東西,是少天師讓我轉交給您的,說是回禮。”
他從懷中又拿出一個小盒子,塞進明錦的手裡。
少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