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錦想起前世裡采薇的婚事。
前世裡,采薇是被兄長讨去,打算配給他十分得力的書童。
采薇先前一直跟在觀中伺候明錦,與那書童從未見過,隻是主子賜婚,他們也無什麼選擇的餘地,這也不算什麼稀罕事。
不過明錦因對自己與謝長珏的婚事不喜,便擔憂采薇亦是如此,遂召了她來,問她可願嫁給書童,若是不願,或是已有心上人了,她便替采薇回絕兄長。
那時采薇面上毫無一絲羞怯之意,隻道:“全憑主子吩咐。”
明錦見狀,便由着她去了。
但現下憶起那時候的采薇,明錦倒覺得她面上的神色有幾分熟悉,似她自己幾番反抗,卻仍舊推拒不了與謝長珏的婚事後的那般無能為力,又茫然認命的模樣。
能冒着惹她不快的風險,向她求寄月例銀子的采薇,若真有個心上人,還得了她的首肯,怎會如此古井無波,半句話也不肯說,就如此認命?
此事,必有些蹊跷。
于是她問鳴翎:“采薇可在?”
鳴翎這幾日都依令盯着柯婆子與采薇,便道:“今日采薇與張婆子下山采買食材等物,這會兒還未回來。”
明錦點了點頭:“等她回來,叫她來書房尋我。”
這時候,丫頭們已經說到采薇偷偷留了幾錢銅錢,要給心上人買點什麼了。明錦站在原地聽了一會子,得了不少訊息,待到丫頭們都散了,她才回了書房。
隻不過在采薇回來之前,鳴翎先帶回來一個旁的消息。
柯婆子今日休息,便說自己腿疼,要在房中躺一日。但鳴翎盯着她,發覺她趁着衆人忙活,悄悄一個人出了院子,去了觀中的清心池畔散心。
清心池對岸,便是謝長珏的男客院。
明錦倒不知道好喝酒猜拳的柯婆子幾時如此風雅,竟曉得“散心”,一邊腿疼,一邊千裡迢迢跑去男客院。
鳴翎面上亦有對她如此行徑的怒色,悄聲問起:“可要先将她提回來?”
“不必。”明錦面上慣有的溫和徹底消失不見。她生的明豔不可方物,一雙眼瞳如琉璃似的淨透,蘊着些刻骨的涼意。“她這般行事,多半有恃無恐,捉回來也拿不到什麼證據,不如先提防着,再等上一等。”
打蛇打七寸,柯婆子如此這般,定不是她一個人的主意。一次将她拿了沒甚意思,左不過也是罰罰她,不如看看今次她能生出什麼事端,還能順藤摸瓜,瞧瞧她背後的斤兩。
她頓了一頓,又叮囑起來:“這幾日勞煩姑姑親力親為,盯着些與我相幹的人與物。此事未水落石出前,不必去信給王府,亦先不驚擾其他仆役,免得傷了人心。”
鳴翎記下了。
*
等到了夜裡将用晚膳的時候,采薇才采買了東西回來。
她将手頭的東西收攏好了,立即來書房見明錦,規規矩矩地給她磕頭問安。
明錦喊她起來,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瞧見她面上的笑果真多了些,不見舟車勞頓上下山的辛勞。
她今日應當是很快活的。
倒是采薇從身後掏出來一個小布袋,呈到鳴翎姑姑的手裡:“奴婢今日跟着張嬷嬷下山采買,見市集上有人賣拐棗,特意買了些回來,殿下可要嘗嘗?”
鳴翎有些猶疑地看向明錦——她身子弱,按理是不能亂吃東西的。不過明錦點了頭,她便收下了先。
采薇瞧見鳴翎的猶疑之色,雙眼亮晶晶的,看明錦的目光很帶着些柔軟:“姑姑放心,奴婢的哥哥在王妃娘娘的陪嫁藥鋪裡做揀藥學徒,同奴婢說過,拐棗性和,味道甘甜,病人服藥之後,可嘗兩顆化化苦澀。”
明錦眨眨眼睛,嗓音溫和:“勞你有心,隻是我用不了這許多,取些出來便是,剩下的你帶回去,同大夥分分。”
采薇見明錦沒推卻,面上有些羞澀的雀躍:“是,奴婢替大夥兒多謝殿下賞賜。”
明錦亦笑眯眯的,一團和氣軟和:“采薇體貼。”
“殿下折煞奴婢了。”采薇被誇得面頰紅紅。
而明錦忽然話鋒一轉:“按照王府規矩,采薇也到嫁人的年紀了,你伺候我得力,回頭我為你多留意。”
采薇渾然沒想到明錦會說這個,如木頭一般呆住了。
殿下是未出閣的女郎,按理來說得由殿下的長輩,也就是鎮南王妃來管此事,不料她說起此事來,竟不羞不躁的。
連鳴翎都沒有想到明錦敢說這個,如此離經叛道,嗔怪地看她一眼。還好這是在觀中,書房裡也沒個旁人,否則傳出去了,要遭人笑話的。
采薇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臉都紅成猴兒屁/股了,說話的聲音一下子比蚊子呐呐還要小聲:“奴婢……奴婢不知。”
“你這拐棗讨了巧,我也願為你求個恩典,若有心儀的,我請母妃賜婚,替你添妝。”明錦笑着端了盞茶,借垂眸喝水的功夫,細細打量采薇面上神色。“若是沒有心儀的,我便自個兒去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