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還未回去。
希望像孟姨一樣,籠罩在惡鬼陰霾下的人,能重新健康,平安無憂。】
【也希望宋逢年,和他為數不多的親人,早日相識相聚。】
晚上她寫着日記,有些寫累了。
拉滅了燈線,她便半枕在修訂得,疏散不齊的紙張上,半夢半醒入睡了。
閣樓的木闆“窗”,她和宋逢年對話完後,忘了順手拉上。
清晨日光,照舊進來。剛醒的青年,起身路過停下。也照舊伸手,輕擋了下她的眼前。
“唰拉。”
她眼睫微動,半枕着的紙張,順着木闆的縫隙飄落,落在了舊時代的青年面前。
他恰好擡手拾起。
上回被她,說過不許偷看後。
宋逢年自然沒細看,眼風輕掃而過,便打算放回了原位。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孤獨呓語,她也不例外。
他指尖,撥開點她的臉。
把那些吹落的紙張,壓回枕頭下。動作很輕,她沒醒來:“沒偷看,你拿好了。”
她臉頰貼着他指尖,無意識地蹭了下,像是種回應。
宋逢年輕頓,收回了手。
他正要離開,看到其中一張紙上,有句話她圈了起來。目光一時間,沒注意後,已經看清楚内容了。
大抵是很早之前寫的,放在最前面。
她寫道:“要努力去救更多的人,還有宋逢年……讓他别孤零零地,死在1940年嚴寒的冬天之前。”
他身形頓住。
又看了眼。
并不是幻覺,她的字迹娟秀,筆鋒也有着堅韌的弧度。寫的時候,不像沒睡醒,在紙間壓出深淺的痕迹。
舊時代的青年,站在二樓。
他神色漆黑,若有所思地看着。
最終仰頭望着她,又擡手幫她,擋了那惱人的日光。直到她自己翻身回去,他才轉身離開。
……
黎頌先前,和黃太太約定的,每日去授課的時間,是早晨的幾個小時。
起先她還有些焦慮,那張造假的文憑,還有她在這裡,沒有來曆的身份,擔心被發現。
但不知為何,始終沒人懷疑她,掀起什麼波瀾來。
“或許是,黃太太是個好人,她在暗中保護我吧。”她這麼想着。
對方也很大方,一次性間,給了她幾個月的薪水。
“小寶說,他很喜歡你這個老師。”
眉眼漂亮的女人,微笑着道:“收着吧,你來這麼危險的地方,應當是缺錢的。”
黎頌謝過後,收下了。
這份工作,不疾不徐進行着。她聽了宋逢年的話,沒去危險的區域,也相安無事地,過了大半個月。
“隻是隐約間,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監視我。不知是不是多心了。”
也許是她多心了,附近那群人路過,監視她幾眼很正常。
“但好像,每次都在我教琴的時候。”
她彈琴時,似乎有人在暗處,點着手裡的煙,凝視她露出的半邊側臉。等回頭後,又沒看見人影。
黎頌心跳如鼓。
她感覺到,那隐約是道不善的目光。陰沉着,窺伺着,像外邊灰蒙的天空。
“害怕嗎?”江時晚聽後,輕捏她的臉,“要是害怕的話,就回來,别再去了。”
“我不害怕。”
她輕聲答:“對方鬼祟,都不敢正面為難我,我為什麼要退縮,害怕他呢?”
她并不會那麼害怕了。
有宋逢年,江時晚這些人,都在陪着她。她會和他們,并肩往前走着。
接下來,連着幾日,她沒見到黃太太。
由于知道,對方的另一層身份,她隐約有些擔心。
抽空在紙張上,寫着字詢問小寶:“你娘呢?這幾日沒看到她,她還安好嗎?”
男孩欲言又止的模樣。
神色有些懼怕,又不敢吐露。低着頭,眼前有些紅,半晌用剛學的中文,字迹歪斜地,寫給她看:“黎老師。”
“你能幫我,帶點藥膏來嗎?”
“……我娘這幾日,回來得晚,她身上有很多傷痕。”他寫道。
黎頌頓了頓。
在良久的沉默中,她道了聲好。
回到灰色小屋後,宋逢年恰好撞見,她在翻找藥膏。他輕扳過她手腕,看了看:“你受傷了嗎?”
“不是我。”她搖頭。
猶豫刹那後,還是告訴了他:“是給黃太太帶的……是你二姐,受傷了。”
青年正握着她的手腕,能感覺到,他指尖顫了下。側臉隐在陰影裡,瞧不清神色變幻。
她輕聲道:“你手好涼。”
“路上吹了冷風。”他垂着眼睫,唇角輕扯了個笑,“别擔心,我會多想辦法,救她出來的。”
“得拜托你,先把藥膏給她了。”
宋逢年擦肩而過,他别過臉,隻留一個背影。應當是,不想她瞧見,他此刻的晦暗神色。
他背在身後的手。
青筋微起,像用了些力道。
黎頌不知該怎麼安慰他。隻能默默,沒再打擾。帶上那支藥膏,在第二天,悄然遞給了男孩。
“拿好了。”她輕聲囑咐。
旁邊的女傭吉蘭,還是習慣指使她。出門後去傾倒那些咖啡渣,視線上下打量她:“記得,把嘴閉嚴實了。”
“出去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可千萬掂量着了。”
黎頌應了聲。
她這樣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讓吉蘭的挑釁,隻能如一拳打進棉花裡,跺腳後離開了。
小寶輕拽她的衣袖:“抱歉,黎老師,她不是故意的。吉蘭是在戰火裡,我娘救下來的。所以她常常,多疑敏感。”
她輕搖頭:“沒關系,我不是很在意。”
“我能理解,她像刺猬一樣豎起刺。因為這裡太危險,她想保護你和黃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