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川看起來有些不情願:“砍樹就沒那麼多麻煩事了。”
白棠瞪了他一眼:“我的水神廟……”
“行,走吧。”凜川幹脆利落地做出了決定。
兩人來到容娘家中,燕子給他們開了門。年幼的女孩眼神怯怯的,隻是将門開了一條小縫,探出半張臉望着他們。
白棠看了一眼身邊的某位冰塊臉,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她示意凜川後退一些,接着半蹲下來,輕聲細語地與燕子說了一會兒話,才終于被放進了門。走到容娘屋前,燕子停了腳步,手指絞着衣袖,惴惴不安道:“我,我就不進去了,我娘她不想,不想見我……”女孩的嗓音哽咽起來,她急忙閉了嘴,隻發出了一聲帶着抽泣的鼻音。
白棠走進屋子裡,見容娘正坐在床邊,眼神呆滞地望着虛空,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白棠輕輕一拂袖,屋子裡起了些淡淡的幽香,并迅速散開來。容娘合上了眼,躺倒在床。
凜川覺得這味道有點熟悉,還未細思,便聽白棠問道:“她有什麼不對勁嗎?”
“怨氣。跟那樹上同源。”他仔細感知了一番,說道。
“但她是活人。”白棠小心翼翼地用靈識探查了一番,生怕損害凡人的神魂,“并且沒有被邪祟附身,瘋癫像是驚吓所緻。”
看過了容娘,白棠又在院子裡找到了正在對着柴堆發愁的燕子。她上前去,施了點小法術劈了柴。燕子瞪大了那雙烏溜溜的眼,驚訝地看着白棠。白棠摸了摸她的頭,拉着她坐下來聊天,詢問那天晚上的情況。
燕子看起來還是有些害怕。她看起來很瘦弱,衣衫單薄,在冷風裡有些瑟縮,臉頰微微凹陷,頭發像是發黃的幹枯野草,稀疏淩亂,雙眼通紅,額角似乎有些青紫。
“爹不喜歡我,他說我将來是要嫁人的,養了也沒什麼用,”燕子低着頭,雙手使勁攥着衣袖,握緊拳頭,“他也不喜歡我娘,他說我娘是個賠錢貨,生不出孩子。”
“他經常打你們嗎?”白棠問。
“嗯,他喝了酒就喜歡打人。打我娘,打我。”燕子挽起了袖子,上面還有些淤青,“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酒,回來的時候吵得很兇,打我娘也打得很兇。他想把我賣了,我娘不願意,他打我們。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暈了過去,醒來我娘就瘋了。”
燕子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娘去拜姻緣木,肯定是希望爹能好好地對我們,她還告訴我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抽抽噎噎地,用細瘦的手臂抹着臉。她擡起臉,怯生生地望着白棠,“姐姐,你是不是神仙呀?可不可以救救我娘?”
“唔,不算神仙。可以試試,不過你娘情況不算好,不一定能清醒過來。”白棠将握成拳頭的手伸出來,又展開,手裡便多了一朵淡黃色的小花。她理了理燕子的頭發,把這朵小花别在了燕子的鬓邊。燕子驚奇地看着,用手碰了碰鬓邊的花,眼睛裡的哀戚淡了些許。
“這是迎春花,”白棠又揉了揉燕子的頭,“這些天還有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有……一些,”燕子有點猶豫地說道,“我,我夢見我爹了……他好奇怪,他的衣服上有血……他想打我,可是他碰不到我……他還說,我娘是個怪物,我娘殺了他,他……”燕子因為恐懼而有些顫抖,“我不敢跟村裡人說,我怕他們會趕走我和我娘,可是隻要我一睡着,就會,就會夢到這個……”
“神仙姐姐,我娘是不是真的被姻緣木仙報複了?你,你能不能救救她……”
凜川坐在屋檐下的台階上,半阖着眼睛,手臂撐在膝蓋上,支着頭。陽光灑落半身,令他的五官看起來柔和了一些。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看到白棠笑吟吟地走過來。他頓時感到寒毛倒豎:“你又想做什麼?”
“你會做飯嗎?”白棠真誠發問。
“……你不會?”
“不會。”
“那你吃什麼?”
“修行者不需要做飯。”白棠理直氣壯道,“餓了吃些野果便可,十天半個月不吃也不是什麼問題。但現在不是我吃。”她朝燕子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那你為什麼覺得一個妖怪可能會做飯?”
不過凜川竟然真的會做飯,雖然過程中用了不少法術,飯菜出鍋的時候竟然有模有樣。
“哎呀,色香味俱全,不錯。”白棠嘗了一口,誇贊道。
“說不定我下了毒。”凜川一臉冷漠。
白棠咬着筷子,眨了眨眼,笑嘻嘻地湊近他,“沒關系,毒死我,你也不能全身而退。”
凜川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雖說是粗茶淡飯,但凜川的手藝相當不錯,燕子吃得津津有味。
“白姐姐,”燕子左右張望,不見凜川的身影,“那個大哥哥不吃嗎?”
“他說早上吃太多了,不想吃。”白棠給她夾菜,“咱們别管他。”
“姐姐,你和他……”燕子的眼睛左右瞄了瞄,臉有些紅,“是夫妻嗎?”
白棠短暫地愣了一下,終于想起兩人對外的身份,“哦哦,是呀。”
“真好,”燕子小聲感慨,“他對你真好。要是爹也對娘這樣就好了。爹從來沒有做過飯。”燕子低下頭,聲音悶悶的。
白棠正要說些什麼,燕子拿出了一個小小的同心結,紅繩子編織的,編織者的手藝似乎有點生疏,有些歪歪扭扭的。“這個同心結,本來是想給我娘的,我希望她和爹能像她說的從前那樣好,現在用不上了,送給你和大哥哥。你們要一直好,千萬别吵架。”燕子把同心結遞給她,“要是……要是将來也有人能對我好,那就好啦。”燕子眼神害羞,聲音又有些哽咽起來。
白棠心裡有些酸澀,摸了摸燕子的頭,收下了禮物:“好。多謝你。”
入夜,白棠并沒有借宿燕子家,她在附近找了棵高大的樹,設了個結界,找了根躺着舒服的枝桠歇息。
深夜時分,她像感知到了什麼似的,突然睜開雙眼,向下望去。隻見一個纖細的身影,幽魂似地往村外飄去。
是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