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川靜靜地看着閉目養神的白棠。
修長的手指輕輕撚動,餘溫尚存的灰燼如流沙一般從他指間滑落,甚至還能看到零星一點火花,在空氣中一閃後便悄然熄滅。
凜川心頭轉過數個猜測,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兩人間氣氛微妙,一時間隻有微風輕輕拂過,帶起一點草木的簌簌聲。
他站了起來,道:“試煉境裡出了問題,現在該盡快出去。”
看到白棠身上的傷痕,凜川停頓了一下,又上前幾步,伸出手道:“站得起來嗎?”
白棠望着他,忽然莞爾一笑:“你進來找我的?”
“怕你修為不濟又不自量力,出了事也沒人收屍。”
白棠狀若開懷地笑了起來。她沒有借凜川的力,而是用鳳翎刀撐着地面站起了身。随後,她收了刀,輕快地走了兩步,又回身對還在原地不動的凜川道:“走吧。”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響起了一聲響亮的鳥啼。白棠剛剛回過頭,便有一個大白團子直直地往她身上撞過來,散落的白色羽毛紛紛揚揚地撲了滿懷。
白棠被撞得接連後退。腳下被石頭絆了一下,一個沒站穩就往後倒了下去。
逃命技能堪稱一絕的某隻慫鳥還真是神出鬼沒,之前戰鬥正激烈的時候,白棠也沒注意到它躲到什麼地方去了。這會兒躺在地上,看着它踩着自己的頭發,瞪着一雙無辜的小黑眼睛望着自己,白棠突然感到一陣生無可戀,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你真的很重。”她說。
一隻手伸過來捉着雪羽雉的翅膀将它提了起來:“這是什麼?”
雪羽雉驚慌失措地蹬着爪子,叫得越發吵鬧。
“你的新師弟。”白棠再度起身,扒拉着頭發上沾着的樹葉,随口說道。
凜川:……
他沉默着将雪羽雉放回地上,卻反倒被它氣勢洶洶地回過頭來啄了一口。凜川猝不及防,手上留了一道紅印子。
白棠詫異道:“喲,膽子變大了。”然而雪羽雉剛剛對上凜川陰沉的眼神,又立刻吓得躲回了白棠的身後。
“算了,”白棠回身把慫鳥抱了起來,“走吧。”
靈力耗盡之後,白棠覺得有些冷。懷裡的雪羽雉成了唯一的溫暖源,白棠忍不住在它的羽毛上多薅了幾把,而雪羽雉竟然也乖得跟隻鹌鹑似的,不聲不響,這讓白棠很是舒心。
白棠從前在水神庇護之地,從未遇到過如此棘手的敵人,更沒有試過這種靈力耗空、山窮水盡的狀況。此刻她看起來步伐雖穩,卻已是強弩之末。
雖然凜川跑到試煉境裡找人的行為令她很是意外,然而幾日前凜川想要暗中對她下手的情景,仍舊令她心生警惕,不敢不防。
想到這,白棠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快。她低頭看了一眼懷裡暫時保持乖巧可愛的雪羽雉,心裡終于有了一絲欣慰。
……還是這個新“師弟”靠譜些,要是永遠都不吵不鬧就更好了。
兩人沒走幾步,又見江采蓉從天而降,喚了一聲:“阿棠!”
平日裡總是笑吟吟的女子,此刻看到白棠狼狽的模樣,不由得收起了笑,擔憂道:“怎麼回事?”
白棠道:“無妨,隻是遇到了幾個難纏的家夥,現在已經化成灰了。”
江采蓉道:“我們得盡快出去,試煉境裡好像有個更難對付的大家夥。東淮他們已經被接走了。聽說你孤身一人,我便來找你,帶你出去。”
白棠笑了笑:“并非孤身一人,”她往身後指了指,“這不是還有我師弟呢。”
江采蓉與凜川的視線交彙了一瞬。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似乎帶着些探究,又似乎帶着些警覺,随即她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衆人進入試煉境時,尚是朝陽初升,此刻出來卻是天色已晚,斜日西沉。再加上遇到了這麼些事情,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疲憊不堪。
對鴻飛門不滿者大有人在,叫嚣着要掌門出來給個說法。鴻飛門派人一面安撫人們的情緒,一面安頓傷者,引着出來的人去休息。整個踏雪台鬧哄哄的,吵得白棠頭疼。
她與江采蓉道了别,正要進自己的房間,卻發現自己身後還跟着個尾巴。
白棠抱着雪羽雉,轉頭問一言不發尾随她而來的凜川:“你跟着我做什麼?”她向隔壁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你住那邊。”
“我來向你道個歉。”凜川攤開手,掌心裡是一把灰燼。他将手掌微微傾斜,那一把灰燼便從掌心滑落,一點火光在空中閃爍了一瞬,又重歸黯淡。
白棠一笑道:“怎麼?謝我幾日前的不殺之恩嗎?”
她直視着凜川的雙眼:“那倒是不必了。你還是謝謝你自己及時收了手吧。”
白棠說罷,一把合上門,卻見凜川突然化成原形,嗖地一下便從即将關上的門的縫隙間竄了進來,還得寸進尺地竄上了桌子。一陣輕煙過後,小黑蛇又變成了俊美青年,正坐在桌子上翹着腿,望着白棠。
白棠被氣笑了,将雪羽雉往地上一放,朝門口一指:“出去。”
雪羽雉也雄赳赳氣昂昂地朝他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