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沒看出什麼名堂,師弟有何見解?”
白棠感到手腕上原本松懈的力道又突然加重,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仿佛是要捏碎這把纖細的腕骨一般。
這力道隻持續了一瞬,意識到她隻是開玩笑之後,又再度松懈。隻是凜川仍不松手,側過頭來狠狠地瞪了白棠一眼。
兩人仿佛又回到了初識不久打打鬧鬧的時候。白棠原本想哈哈大笑,又深知此刻不合時宜,便隻是含笑地看了凜川一眼,嘴角輕輕勾了一下。
白棠本就生得好看,笑起來尤甚,眉梢眼角一染上笑意,便是紅杏鬧春一般的熱烈明豔。此刻隻是悄然一笑,顯得靈動狡黠,恰似春風拂過,靜水微瀾。
“幼稚。”凜川突然不敢再看,隻好收回目光,低聲斥道。
白棠輕輕一掙,凜川總算是收了手。白棠便把那孔雀羽多裹了幾層靈力,遞給樓月來。
“此物如何處置,便交予涵清宮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而涵清宮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交給他們主持公道,查明真相,衆人并無異議。
樓月來用法寶隔絕毒性,收起了那毒羽。
“我會将毒物帶回涵清宮,一探究竟。徐掌門之死,涵清宮必給鴻飛門諸位一個交代,隻是……”
樓月來望着地上已無聲息的徐至清,眉宇憂慮,隐有悲憫之色。
“涵清鑒懸,明光破障。”
随着樓月來話音起落,一隊人馬仿佛憑空出現一般,落在他身邊,颔首緻意:
“龍鏡已按照公子的意思,封鎖此地,不知公子還有何吩咐?”
衆人皆驚。隻見那隊人皆着白衣,衣袖衣擺處以銀線繡着龍紋,确确實實是涵清宮的“龍鏡”。
龍鏡雖是涵清宮所創的一個組織,聽從涵清宮吩咐,但除了掌門外,龍鏡之人皆不需要行禮,隻需微微颔首緻意便可。這群人修為高深,身法詭秘,神秘莫測,但并不擔斬妖除魔之責。他們的任務是處理修真界正道内部的害群之馬,清理包括涵清宮在内的藏污納垢之所,簡而言之,便是清理門戶,整頓邪氣歪風。
龍鏡在多地暗中活動,觀察着修真者們的一舉一動,因此許多地方都有駐點。樓月來在察覺鴻飛門有不對的時候,便悄悄地放出了信号,叫龍鏡前來處理。眼下龍鏡終于趕到,樓月來便吩咐他們封鎖鴻飛門,并仔細搜查内部各處。
很快便有了一些收獲。
有人在徐至清的居所發現了機關暗格,從裡面搜出了一封信件。
信封上有個錯綜複雜的血紅色扇形印記,形狀像是半張蛛網。樓月來見到這個記号,心裡一驚。
魔宗绮羅雖然已經絕迹多年,但涵清宮作為當時讨伐它的主力,與其厮殺多年,自然是對其了解頗深,有不少關于它的資料。樓月來雖然沒有經曆過那些混戰的日子,但他從藏書閣裡了解到了不少關于绮羅宗的東西。
眼前的這個扇形記号,若是把它多繪兩份,拼出一個完整的圓,便是當年绮羅宗的符号。
樓月來并不确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便暫時沒有聲張,隻默默地将它遞給白棠查看。凜川在一旁瞄了一眼,眼神便突然淩厲起來。
他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遮擋住那個印記的大片部分,隻留一個小角落。白棠也看出來了,這正是他們見過的那個所謂的“邪修印記”。
樓月來也想起來了,心裡更加驚悚,低聲問白棠:“白姑娘可知魔宗绮羅?這,這跟他們當年所留的記号十分相似!”
白棠隻是聽水神講過些修真界的事,自己卻長年居住在水神管轄之地,沒有親身經曆,便道:“聽過一些,沒有見過。”
信中隻有一句話:“請徐掌門速往赤雲崖。”
一陣沉寂過後,白棠先開口:“樓公子,鴻飛門這邊的事還未完結清算,想必你暫且脫不開身,那便由我先去一趟赤雲崖探探路,如何?”
樓月來道:“白姑娘可知赤雲崖是何等兇險之地?怎可孤身犯險?”
白棠瞟了一眼身邊的凜川,微微一笑:“樓公子有所不知,我師弟與這幫魔頭有些恩怨,他非去不可,我與他同行。”
樓月來在師門内管小輩管習慣了,正要下意識地斥責一句“胡鬧”,卻想着這是他人家事,自己不好說什麼,便住了口。
他轉頭一看,卻見這對他以為關系很好的師姐弟互相吹胡子瞪眼地瞪着對方,一個眼神冷厲,沉沉如夜,隐露兇相,另一個不甘示弱,杏眸圓睜,不怒而威。
樓月來有些摸不着頭腦,最後還是在心裡感歎了一聲:“關系真好。”
鴻飛門那檔子破事全都丢給了樓月來,白棠頓時感到一身輕松。她先是找到了霧非煙,向她緻謝。
霧非煙仍舊頂着“朱秀秀”的面孔,笑道:“白姑娘,是我該謝你。”
在從試煉境裡出來的那個晚上,霧非煙便深夜來訪,向白棠表明身份,兩人制定了揭發徐至清的計劃。隻是沒想到,後來還會發生這麼多麻煩事。
樓月來之後的調查仍需要證人證詞,白棠叮囑了霧非煙幾句,要她務必配合,還那些無辜妖修一個公道。霧非煙點頭應下,忽而道:
“白姑娘,今後且珍重自己,勿要再為心魔執念所困了。”
白棠一愣,霧非煙又說了一句:
“人間種種好顔色,何須獨愛那一枝春呢?”
白棠心頭一動,問她:
“霧非煙,你認識鳳凰嗎?”
霧非煙嫣然一笑:“古往今來,世間那麼多隻鳳凰,白姑娘說的是哪一位?”
“鳳凰好隐世而居,其他的,小女子無緣得見。唯有那名為丹朝的鳳凰,有過一面之緣。”霧非煙說,“不過也就一面之緣罷了。”
霧非煙望着白棠,躬身一禮:“鳳凰身姿,風華絕代,輝煌耀世,小女子有幸得其點化,方知紅顔枯骨皆是迷障,于是看破心魔,才有現在的造化。小女子心中不勝感激。”
“也望白姑娘此去,一帆風順。”
這頭忙得不可開交,另一邊,卻有人站在山頭賞景,悠然遠眺。
女子一身黑袍,連面容都被兜帽遮得嚴實,隻露出一個優美的下颌和豔麗朱唇。
她遠遠望着亂七八糟的鴻飛門,和失去靈力支撐逐漸崩塌的試煉境,手裡把玩着一枚玉佩,輕歎一聲。
明明女子十指溫柔,并不曾對玉佩施加任何力道,也未曾有靈力放出,可那玉佩上還是不斷地浮現出一道道裂紋。
最終,玉佩化為齑粉,從女子指間簌簌落下。她下意識地握住那一手粉末,卻終是抓了一場空。
而遠處,試煉境徹底崩毀,再無聲息。
“繁花似錦,皆成斷壁殘垣啊。”她輕笑一聲,“丹朝,你送我的東西,沒一樣是結實的。”
皆如幻夢,醒而成空。
另一邊立着的幾個黑袍人沉默良久,終于有人大着膽子問:“尊主,您親身冒險,給他們下的這個套,若是沒有……”
“她當然知道是套,但她還是會來的。”女子的黑袍被風吹起一角,露出一點蒼白的面容。
“當年拍案而起,奮勇當先,誅邪除惡。如今眼看着我們這些惡人就在眼前,她自然不會不管。畢竟……”
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丹朝,你的一腔熱血,怎麼還沒涼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