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裡并不隻有溫和無害的生靈,還有觊觎寶物的貪婪之人。
林霰死後,鳳凰骨的傳說又起。這次的傳言讓更多人信以為真——
畢竟,林霰這樣的大人物會定居赤雲崖,那不是為了鳳凰骨,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試圖告訴那些人,鳳凰骨已經被人帶走了,但無人相信。山川河流化靈本就是稀罕事,沒人相信他就是這片山川化出的地靈。
他最初隻是将人打暈丢出去,直到有一天,有人差點殺了流霜。
他頭一次捏碎一個人的骨頭。流霜的哭聲讓他心煩又心慌,他想,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
太仁慈,才會給那些人肆無忌憚的機會。
他去問流霜,流霜道:“他人不仁,我亦可不義。”
他想起了死在赤雲崖的林霰和鳳凰,那時候的他無能為力,救不了他們;而眼前的流霜,他尚有機會保護。他不想再失去身邊的朋友了。
于是他開了殺戒,但凡來山上尋寶的,他見一個殺一個,後來甚至學會了挑撥離間,讓他們自相殘殺。
赤雲崖上的怨氣越來越重,他也越來越不清醒。每每陷入怨氣的迷障裡都是流霜用歌聲将他喚醒。
流霜的歌聲很好聽,他也因此越來越依賴流霜。
有一日,他誤傷了上山采藥的村民。
他很難過。他覺得自己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卻看見那個村民已經死在了自己腳下,雙眼睜大,滿是驚恐。
他在村民的屍體旁邊枯坐了一夜,直到流霜趕過來。
他太痛苦了。赤雲崖越來越濃重的死氣和怨氣充斥在他的周圍,吞噬着他的神智。
流霜告訴他,自己可以讓他短暫地忘記痛苦,他答應了。
悲劇卻并未停止。他仍會在神志不清的時候殺人,尋寶的修仙者,上山的村民,甚至山上的野獸。
隻有飛鳥逃過一劫。飛鳥的哀鳴總是會讓他想起鳳凰瀕死的哭聲。
終于有一天,他從噩夢裡醒來,發現夕雲鎮被屠得一幹二淨。
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他想起林霰的陣法圖,便啟用了“回夢”,留住了滿鎮子的生魂,再加上流霜的引導,他渾渾噩噩地過了許多年,總以為這個山腳下的小鎮仍舊過着歲月靜好的生活。
“就是這樣。”山神廟裡,看起來年幼懵懂的男孩坦白了自己的過往。他稚嫩的臉上仍帶着孩子般的天真,說話的聲音卻幾乎沒有什麼起伏,仿佛木偶一般,令人感到十分别扭。
“我忘記了很多事情,忘了很久,直到我入了這個陣中,才想起來一些。”
“既然自認為是這一方水土的神靈,又受百姓香火供奉,便該銘記自己的錯誤,怎可用遺忘的方式來逃避?”雲楓甚是不解。
雲楓問那“山神“:流霜到底是什麼人,你有了解過嗎?”
男孩搖頭:“她隻說是被林霰救過的遊魂。而且……她對我挺好的,我不想……”
雲楓氣笑了。他看着眼前這心思單純卻生來就被人引入歧途的地靈,冷冷道:“林霰這種慈悲心腸的爛好人,救過的遊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大多被他送入輪回往生去了。為什麼獨獨剩她一個流霜?”
男孩露出了掙紮的神态:“錯在我,我死不足惜。但是這陣裡的生魂……”
雲楓毫不留情:“生門已毀,他們沒有機會了。與其等着陣法崩解掉入未知的空間,不如現在就把這陣一劍劈開。”
雲楓看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右臂平舉,右手一握一抽,當即便從空中抽出了一把寒氣逼人的長劍!
男孩的聲音終于有了起伏:“不可!”
另一邊,凜川長鞭在手,輕輕一甩,纏上了雲楓的劍刃。
明鏡一般的劍刃上倒映出雲楓清冷的雙眼,他眉心微蹙,看向凜川。
“哦。對了,還有你師姐。”他歎道,“我不是林霰,沒有救人的愛好,抱歉了。”
男孩借着劍光看清了他的面容,驚訝道:“是你!”
“你殺了林霰……你為什麼要殺林霰——”
凜川聽見了男孩嘶吼而出的質問,微微挑眉:“原來是雲掌教,久仰了。”
涵清宮之主,凡修界第一人,雲無心。
相傳此人乃千年一遇的天才修者,涵清宮是他與林霰共同創建的。五百年前與林霰同登淩雲梯,受到白瑜帝君的賞識,得以進入仙都。
此後數百年,涵清宮逐漸發展壯大,甚至将修真界排名第一、唯一能使人飛升成神的試煉境——淩雲境,也收入囊中。雲無心本人也深得帝君信賴,天下修者,莫敢與之對抗。
此人修為高深,卻頗為冷酷無情。當年鏟除魔道林氏,雖是舊日結義的兄弟知己,卻也是雷霆作風,毫不手軟。
“閣下既已知我的真名,禮尚往來,是不是也該自報家門了?”雲無心對凜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