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未滿,叢中的蟲鳴淹沒于一場突如其來的水浪,緊接着一張臉被重重按在了它們的屍體之上,被迫迎接了一場無妄之災。
“曹師兄,這會不會下手太重了?”
“我聽說向壇主撿他上山前,他是個乞丐,你們别碰他,說不定他身上現在還殘留腥臭味呢。”
“就他還敢勾引蕭師妹,也不照照鏡子!”
耳朵進了水,向還寒聽着模糊的聲音,勉強睜開了一隻眼,不過眼前糊滿混濁的泥水。他全身都很痛,尤其是腿上,緊緊被荊條纏着,并且施法的人還在不斷收束,他覺得自己的皮肉快綻開了。
一盞茶前,這群醉鬼攔住了他的路,二話不說便從推搡變成了動手,隻因他們的師妹與自己走的近了些。
這時一人蹲下來,抓起他的頭發迫使他仰頭:“小乞丐,别肖想你不該碰的東西。”
向還寒擡起臉,看向的卻不是面前人,而是幾步之外還在飲酒的華袍青年。
青年似乎喝了很多,身子靠着樹才不至于倒下去,面對這場單方面的施暴,他隻問了句是誰,便再沒開過口。
天淵派嚴禁私自鬥毆,這群人敢如此肆無忌憚,皆因今晚此人在。他是這個門派的少宗主,雖沒有隻手遮天的本事,但是讓這些人明日毫發無損還是做得到的。
拳頭如鐵錘般砸了下來,向還寒感覺自己的頭顱被震得嗡嗡作響。
江熄這樣的人,毫無憐憫之心,還聽信讒言且纨绔奢靡,無才也無德,根本不配當少宗主!
他在疼暈之前如是想到。
“啁!”
林間的樹梢上落下灰林鸮,刺耳的聲音吵醒了林間昏厥的人,已是三更天。
他踉跄回到巳淵壇,推開院門後四下無人,唯有一棵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梧桐沐浴在月光下,再往裡走是一片藥圃。
屋裡布置更為簡單,可稱得上是家徒四壁。
天淵派有五峰十二壇,在七大修仙門派中算的上數一數二的大門派,壇中不該如此清貧,但那些值錢的東西早已被他變賣用來給他心脈被毀的師父治病,不過饒是如此,他還是外欠上千靈石,他師父也依舊沒有醒來。
向還寒沒了半絲力氣,沾到床便昏睡了過去。
第二日,烈陽高照,碼頭上全是扛着鹽袋子的人,他們個個光着膀子,除了向還寒。他昨晚被打的渾身是傷,露出來實在駭人。
但不知為何,今日有好幾個人頻頻朝他投去目光。
他是背着天淵派出來賺錢的,這會兒瞧見别人打量自己,趕緊把草帽壓得更低了些。
“聽說那孩子家裡有人病了,他才沒日沒夜來這裡扛袋子。”遠處幾人竊竊私語,向還寒聽到他們在說自己,但仿若未聞,一直來來回回,未有停歇。
今日是個大戶,這一扛便到了後半夜,船工結了錢,衆人呼啦啦散開回家。他來到河邊洗臉,這才發現自己的肩上滲出了大片的血,而他一天了竟沒察覺出疼來,那些人盯着他多半是因為這些血迹。
一招大洗滌術後,向還寒的衣裳變得幹淨,隻是傷口被掙開,隐隐泛着疼。
他沒在意這些傷,隻将今日賺得的銅闆用麻繩系好,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個背簍來放了進去,裡面已然裝了小半筐銅闆。
他背着沉甸甸的背簍與夜間流竄的貓擦身而過,轉過巷子走到了一間名為“千金通典當行”的鋪子。
裡面油燈亮着,他搖了下窗口的鈴铛。
典當行靠近賭坊,白日夜裡都是開着的,之所以叫“千金通”也是因為什麼錢都能兌換,哪怕對方要的是靈石。
那夥計托着腮往窗下看了眼,看見一頂草帽後伸手接過他的背簍。
“嘩啦。”銅闆在台面上鋪展開。
“你說你什麼時候給我的能是銀票啊,這也太難數了。”那夥計抱怨了兩句,又揉了揉眼,慢慢地在油燈下清算起來。
背簍裡裝着的是向還寒一個月來賺得的錢。
他倚在窗前,月光打在他的身上,身上汗水已經變涼,這才得了空給傷口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