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熄剛才提到嗓子眼的緊張落了回去,他剛才有些太慌張了。也是,天底下能賺這麼多錢的活計應當是不多了,隻要向還寒不傻,不至于不幹了,随即他又想起另一件事:“他怎麼不給你解開蠱蟲?”
向還寒抿了抿嘴:“大概時機未到。”
“奧,這樣啊。”
“還有件事,陸尋似乎有點懷疑我,他突然問我是不是經常去萬芳樓和藏春閣。”向還寒毫無隐瞞,畢竟陸尋真正想查的人應當不是他這種小喽啰。
“我會讓他們在藏春閣注意點,你平日也多加小心。”
輕飄飄的一句話,向還寒覺得江熄從剛才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
江熄有些焦躁,而且不是很清楚焦躁的緣由,他并不覺得向正雁的醒來會改變什麼事情,但是他還是覺得心裡有些堵。
等到他回到毓清閣,一個人待在空蕩偌大的房間裡時,他才隐約明白了一些。因為向還寒現在有師父,他的生活再也不是喂藥和掙錢,他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而自己的爹沒有醒來,身邊依然是空空蕩蕩,生活還是雞飛狗跳,孤零零的人隻有他一個。
陸尋這個閑得發毛的人還來到處摻和,呵呵,這日子真得過得沒一件順心的。
而且向還寒對于蠱蟲一事好像毫無怨言,向正雁都那般對他了……他沒問出口,畢竟向正雁從前是真誠為師的,比陸堯生可是好上千倍萬倍,向好人那種肚量,很有可能就忍了。
江熄這兩日的話很少,向還寒有些抓不住他的情緒,每每問起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江熄也隻會說:“我覺得我修煉得太慢了。”
向還寒并沒有覺得江熄慢,也許是興奮過去後,現在逐漸熱情消退了些。
不過比江熄更沉默的是向正雁,那天晚上向還寒回來後,就看見向正雁的臉很陰沉,見他進門後一直沒開口。
門口處有好幾顆吃完的桃核,那随手亂扔的模樣,不像是向正雁的作風。
“魏師兄來過?”
向正雁沒有回答,反而說過:“桂長老明日就要啟程去聖火派,試着再尋些人,你同去吧。”
原本說是一月後才去讨伐那妖族的,怎麼要他明日就跟着走?向正雁已經聽說關于他的那些流言蜚語了?
向還寒收拾了那些桃核,又重複了一次:“師父,我真的走不開。”
江熄的修煉已經有了很大的起色,若他走了,江熄怎麼辦,雙修怎麼辦,築基又該怎麼辦?
“還寒,你過來。”
向還寒緩緩朝向門前瘦弱的人影走過去,并聽到他問道問:“修為還有多少?”
“師父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亂七八糟的消息,我可以解……”
“我是問你修為。”向正雁擡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沒什麼血色。
說着還去拉向還寒的手。
“師父?”
他努力地扯回自己的手來,但無濟于事,隻一握,向正雁就得出了結論:“築基三階。”
他昏睡過去前,向還寒已經是築基六階,一個修士除非受到了極大地創傷,修為并不會減少,除此之外便是修煉了逆轉修為的功法,雙修便是其中之一。
向正雁心裡被猛得撞了一下。
他過幾日便要閉關,所以在閉關前想着和各峰主、壇主好好叙叙舊,也算是露個臉,好讓衆人不要為難向還寒,還靈石的事情能緩就緩。
但這一路上免不了聽說了許多事情,有多嘴的弟子說向還寒長了張不錯的臉,招惹不少女弟子的,很是春風得意。
這點向正雁也覺得不算壞事,這說明自家徒弟有魅力。
也有壇主說向還寒這兩年荒廢了修煉,但是對他這個師父的孝敬是沒得說。
這時候向正雁便隻能打哈哈,畢竟他也清楚向還寒做這些不隻是為了自己。
但聽着聽着,就聽到了向還寒與人雙修的事情。原本他根本沒放在心上,但是看到向還寒端來的湯藥,嘗到裡面的血太歲,他忽然心聲疑窦,向還寒如何能買得起這麼昂貴的靈植的。
這個時候魏齋來了,向正雁打着關心徒弟的旗号問了很多,從别人那裡他已經聽了不少向還寒各處求借的事情,但是魏齋口中的向還寒更苦。
除了借錢,向還寒會天不亮就去挖草藥,也沒日沒夜地扛過鹽袋和大米,有時候是上山砍樹,有時候去給人當小厮,他不嫌棄任何活計,也不屑于男兒膝下的黃金,他是天淵派的笑柄,但未曾有一日放棄過賺靈石。
“他這兩年,過得很不好。”
向正雁覺得喉嚨有些發緊,但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在不省人事前,并沒有給向還寒留下太多的東西,甚至還在他身上埋下了枷鎖。
“是我這個當師父的拖累他了。”
魏齋抹了把臉,這兩年的事情,大概沒有一個人看得比他清,就在他感歎向還寒苦盡甘來的時候,忽聽向正雁說了句可怕的話。
“那他,當真與人雙修了?”
魏齋有些後悔來了。
這種事情肯定是堵也堵不住的,況且向還寒就沒有堵的行動,本來傳着傳着再過段時日沒有人看見什麼便該消停了,但是壞就壞在向正雁在這個時候醒了,那些小人怎麼可能錯過這麼好的要向還寒好看的機會。
向還寒啊向還寒,為兄怎麼幫你啊!魏齋心裡苦,臉上扯着嘴努力笑着:“怎麼可能,您是聽了赤天峰那些人亂傳的吧,那些人一直嫉恨小比時候輸掉,所以四處造向師弟的謠,您别信這些。”
向正雁看着魏齋,一眼,魏齋手上的桃子隻剩果核。
“我真不知道!”魏齋慌張站起來。
他們這輩人都是聽着派裡的人物傳奇修煉的,這其中就有向正雁的,金靈根,擅操縱銀針。
魏齋的慌張在于他現在根本看不見針在哪裡!但是他的桃子已經身首異處了!
“他跟你說過這事嗎,你為何不勸着他些?”向正雁收手,肩膀塌了一些:“他還年少,不懂這些風言風語會害他一輩子。”
魏齋從慌張到愧疚隻是一眨眼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還如何勸?”
——
向還寒終于抽回手,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
“你……”向正雁站起來,聲音喘着,隻冷冷命令道:“伸出手來。”
向正雁并不是什麼嚴師,因為向還寒是個聽話的弟子。
他怕自己表現不好就會重新變成乞丐,所以一直積極上進,并沒有讓向正雁疾言厲色的機會。
他知道,自己讓向正雁失望了,臉上沒光了。
“手。”向正雁等着他。
向還寒擡起了右手,但是左手卻被向正雁拉了起來,手腕上的繃帶在眨眼間崩開,露出與旁邊有些顔色差距的一截皮膚。
因為一直纏着繃帶,一個夏天後,手腕上也有了鮮明的分界線。
向正雁将食指放在向還寒的手腕上,一用力,一隻蠱蟲便掉到地上,随即開始腐爛,最後消融殆盡。
沒有解釋,向還寒甚至對一切的走向都有些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向正雁。
而向正雁在看自己手臂上的抓痕,不算新,大約是幾天前的,他趕緊抽回手來。
“我沒想到你會做到如此,你若恨我,來日修為見漲便來與我一較高下,若是沒那麼恨,便走吧,我當年也算救你一場,日後江湖路遠,安好即可。”
向還寒覺得腦子有些發脹:“師父,你在說什麼?”
“都斷了,靈石無需你還。”向正雁松開他的手。
“您誤會了。”向還寒趕緊用袖子将胳膊給遮掩住,但是他又沒辦法說出沒有此事來。
沒有誤會,一開始就是為了掙錢,可是近來向還寒有些明白了,如果當時藏春閣裡坐着的不是江熄,他或許不會留下來做出這麼瘋狂又荒唐的事情。
他救過江熄,江熄親過他,他們以前便有過緣分,而且那段故事他從未覺得惡心。
雖然沒有與人說起過,但他内心一直有些小雀躍……他第一個親的人是那般璀璨不可即的人。
所以從他進門聞到蘇合木時,他就已經目睹到了自己将高高在上的人拉下來的場景,或許一開始有過排斥,但也有些隐秘的興奮。
為什麼喜歡江熄這件事情,他現在回答不了,但是他已經問過自己了,那些嫉妒、那些不甘、那些心動,都隻有喜歡能解釋。
“我同他是道侶,我喜歡他。”
向還寒第一次在人前承認出來,他攥着拳,試圖讓自己說得堅定些,大聲些。
“你與他認識多久就談喜歡?少糊弄為師。”向正雁說道。
認識很久了,第一次見到是七年前,第一次說話是五年前,第一次觸碰到是兩年前,這些向還寒都不能說。
“認識幾年了。”他模糊說道。
“幾年?”向正雁有幾分驚訝,“他是天淵派的人?若不是,幾年前你如何能接觸到其他人?”
向還寒搖頭:“不是,師父你猜錯了,他就是個平常人,隻不過想要提升修為,又有些錢,所以我才……”
“是江少宗主?”
向還寒瞪大了眼睛,一下摸上自己曾經養過蠱蟲的手腕,向正雁是在用什麼秘法在讀他的想法嗎,為什麼能猜到江熄?
他開始放空自己的腦袋,并反複搖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