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随着風聲簌簌作響,兩人的結界能夠察覺任何風吹草動,但穆瑛還是點到為止。
陸堯生轉頭看她:“順序錯了,是先有宗主之位才有心法,那心法尋不到,應當不在天淵派中。”
那至高心法江展早已熟讀,已不需要日日溫習,故而就算陸堯生一直在觀察也絲毫沒有發現蹤迹。
如今江展無法開口,唯一知道至高心法的便是江熄,但是與其相關的地方也是無所獲。
“那你就去挖蕭曼娘的墓,江展那般愛她,說不定拿着至高心法給她陪葬呢。”穆瑛說話的時候帶了些輕蔑。
聞言,陸堯生眼色完全沉了下來。
他總能看見在外掌控大局的穆瑛不可理喻的一面,明知他的痛處,卻一遍遍往他心上撒鹽。
這個女人是個瘋子,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結識。
“所有事情都不是一日之功,我會想辦法。”
穆瑛挑眉擡頭,本來輕笑的唇角也壓了下去:“你知道你為什麼比不上江展嗎?優柔寡斷又謹小慎微過頭,等你想出辦法來,江熄都發現事情不對頭了,他現在能對付宋晚楓,怎知來日不會發現你也有問題。”
她正色道:“他可不是一個真傻子。”
“就算有點小聰明也翻不起什麼浪。”陸堯生似乎在看向虛空處:“他可是我一手養大的。”
從剛會走路時候的小娃娃,到喪母後的可憐人,到躊躇滿志卻摔得一身傷的桀骜少年,到如今人人嘲笑的廢柴,他一日日看着,他或許不了解自己的親生骨肉陸尋,但了解這個叫了他快二十年師父的人。
是的,他不了解陸尋,他不明白陸尋為什麼要招惹薛照,不明白事情鬧得這麼大,為什麼陸尋還要執意下山,他信他凡事有分寸,卻不知道兩人的分寸是不是不是同一度量。
“那你一手養大的人決定讓你敲響蕩月鐘了嗎?”
沒有,自始至終,江熄都沒開過口,哪怕他與宋晚楓的人明裡暗裡已經較真許久,卻不見江熄集會。
“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周北墨太過年輕,下面的幾個壇主早就不服氣已久,崔滿倒是有資曆但沒有能力,他和宋晚楓之間,江熄選誰顯而易見。
“可是他一直沒有開口。”
這一點陸堯生也覺得奇怪,但一開始他隻覺得江熄心思全撲在江睦的傷勢上,可是他前日還來管合歡宗的閑事,怎麼可能沒有精力在大事上做決定。
“走了,陸峰主别忘了我們的約定,要是搞砸了,你我這輩子便也就如此了。”
“窩囊地活一生,一無所有。”穆瑛站起來,走到了陸堯生面前,眼神盯着他的肩膀。
她微微動了下手,但最後隻是用眼神告訴他肩上有東西。
陸堯生拍了下,一個蒲公英四分五裂。
“走了。”
陸堯生看着黑色遠山離開的身影,并沒有心情輕松起來的感覺。
年過四十後,他越發覺得别人面目全非,也覺得自己面目可憎,但是現在後悔,會對不起年輕時的自己,會對不起下過那麼多決心的自己。
請柬所到的人幾乎都來齊了,結果天淵派關起了門來。
乾元殿還未修繕好,所以衆人在坤明殿集會。
立冬祭已經延續了幾百年,各個流程到如今也算是井井有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是為了什麼事,但在此之前無人催促,可一旦開了頭,便是一陣七嘴八舌。
至于為什麼無人催促,自然是不希望野心放在明面上。
尤其是宋晚楓,他隻安靜坐着,似乎别人的議論都與他無關。
一陣喧鬧後,酉淵壇的李壇主站出來說通過推舉最為公平,且點明目前有資格敲響蕩月鐘的自然是三峰峰主。
崔滿雖然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但是當無人舉薦他時,他還是尴尬地笑了笑,還得跟着江熄站隊,頗有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衆人再去看江熄,發現他整盯着某個人在看,那是剛結束閉關回來的向正雁。
說是結束閉關也不恰當,别人閉關少則半年,多則三五載,哪有一個月便回山的。
子淵壇的壇主好奇地打聽起來,卻也隻得到向正雁淡淡的“我身體無礙”的回複。
江熄隐約聽到了,便也收回了目光,全然沒注意到自己剛才目光裡的錯愕和不滿。
向還寒好不容易能補上巨額欠債,能自在生活,可向正雁卻回來了,他是又要诓騙那傻子去當牛做馬嗎?
向還寒雖然瞧着還算精明,但是太過仁慈,被忠孝綁住後肯定會陷入到身不由己裡。
他又想起上次向還寒替代向正雁來,如今想來他的存在給了自己極大的勇氣。
心情依然是激動的,但是被向正雁的出現減了三分,被向還寒的不在又減了三分。
他這麼重要的時刻,向還寒沒有看到,是他的損失。
“諸位怎麼都不選?”提出表決的李壇主李書霖掃過衆人,“少宗主怎麼看?”
江熄的思緒被拉回來,看着想讓他當出頭鳥的宋晚楓新狗腿,面對衆人期待的目光,他沒有立馬表态。
“你們先選。”
陸堯生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起來。
他明面上勝算不小,但是人就會有把柄,而宋晚楓善于把握這種機會,現在連江熄都沒有立馬選擇他……
奇怪的感覺愈加膨脹,他的指尖失了節奏。
衆人目光流轉,沒有人真正站出來選定。
此時的宋晚楓卻顯得怡然自得,他往後仰了下身子,朝下首的衆人看了一眼。
“那有沒有放棄推舉的?”李書霖接過宋晚楓的暗示問道。
有一兩人想舉手,他們受過陸堯生恩澤,但又被要挾選宋晚楓,聽到如此問話,便也覺得如此做也算是種解脫。
他們低着頭,不停掙紮。
“我。”
誰也沒想到,第一個舉起手的人是江熄。
衆人紛紛看了過去,陸堯生皺了皺眉:“少宗主不投?”
江熄站起身來,手落到身前指了指自己:“我說我不去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