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赫洛舉手投降了,“不過有點複雜……如果我說明天你會收到一張來自窯子的巨額賬單你會直接弄死我麼?”
海文理解了一下她在說什麼。而後臉上露出一種介于迷惑、震撼和預備暴怒之間的神色:“你的意思是,你這王八蛋在窯子刷了我的……赫洛!看着我!!”
“我保證我什麼也沒買!我隻做了一件善事。善事——!”
“你這王八蛋——”
如果不是因為生存本能還保留着基本的理智,恐怕海文下一秒就會果斷打開車門把好友給囫囵打包扔下去。艾瑪慢慢地抱住了赫洛的腰,這孩子這個月内感受到的疑問已經比她人生的前九年都要更多了——
“好了,好了……”赫洛總算把海文安撫下來。
她清了下嗓子,用稍微嚴肅一些的語氣,簡練地概述了從昨天到今晚發生的所有事,從她見了王蛇一直到剛才在高架橋上被“放煙花”為止,把重要的信息都提煉講了出來。
在這五分鐘内,海文的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緩緩回複到平常的那種淡漠疏離的精神面貌。
海文想了想。評價道:“其實我也背着你做了一件事。”
“我知道。”赫洛抱着艾瑪,指了指這小孩圓滾滾的後腦勺,“其實從上車起就想請問你為什麼要上演劫獄風雲的。”
海文道:“不是那樣。”
她微微側過頭,那對海藍色的眼珠在黑暗中閃着細光。
一種來自記憶深處的默契本能在刹那間連接了兩顆大腦,赫洛驟然一怔。
代理人垂下眼睫,望着艾瑪那對橄榄綠色的瞳孔,明白了對方的無言所包含的深刻意義。
這個孩子居然真的是卡文迪許家族的後代!
天哪。那海文真是幹得太對了。
這個敏銳的醫學博士一定是用某種方法搞到了卡文迪許的DNA——或許就在今晚的舞會上。而後她加班加點,得到了一份親緣關系證明,此後立刻從觥籌交錯的社交場合抽身而退,避人耳目地去到看守所,把這隻小小的白頭海雕給接了回來。
這意味着,至少從今往後,隻要不洩露天機,艾瑪将不會再面臨被抹殺的絕路,也不會像Crow一樣被迫成長為手上沾滿鮮血、随時可以舍棄的一把刀。
這個莉莉絲唯一的遺物安全了。雖然赫洛也不是什麼冰清玉潔道德高尚的人,但她相信自己至少比卡文迪許家的男人們更像人。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她問道。
海文險些被自己嗆到,咳了兩聲:“現在才問啊你?我們都開出多遠了?”
“抱歉,跟你待在一起的時候我的智商會降低。”赫洛坦然而心安理得地進入了大腦省電模式,她一邊編着艾瑪柔軟的頭發,一邊漫不經心地望向前窗上方——她們的确開出很遠了,布加迪威龍的速度絲毫不愧對它身為頂級跑車的名号,鹫都市中心的燈光已經自視野中散去。
星空……此刻,無邊無際的星空,正像滑溜溜的綢布一樣流淌攤開在夜幕上。無數的珍珠鑲嵌,點綴,演變成毫無規律卻又美輪美奂的盛景,海文掀起了頂棚的一條縫隙,涼爽的夜風在一瞬間伴随着深藍沖進大腦最深最痛快的地方。
手機在響。赫洛熄滅它,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你不接嗎?”海文下意識地問出口後,忽然莫名其妙地大笑起來,“啊,你猜我想起了什麼……?”
赫洛知道她想起了什麼,在遙遠的很多很多年前,在她們都還很小的時候,大概隻有十二三歲,某個深冬的夜晚,小海文忽然跑到貧民窟敲響她的家門,淚眼婆娑地站在那兒,而後她什麼也沒問,裹起厚外套就靜悄悄地出了門,兩個人在半夜淩晨兩點多朝着郊外的方向跑出了東部貧民窟,一直一直跑……跑不動的時候,就在街邊老舊的單車店借了兩輛車。頭發花白的和藹店主是位守法公民,他問你們在幹什麼?需要幫你們叫大人嗎?直到那時赫洛才想起問海文你到底怎麼了。海文指着天盡頭,大聲嚷嚷道她不要呆在市中心了,她要去看星星,看真正的一閃一閃的滿天繁星!
這時海文帶在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管家終于發現小主人不見了。“你不接嗎?”赫洛還沒問完就見她把來電掐掉了。海文的眼淚又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說自己不要回到籠子裡。那裡太難受了,還不如就這麼跟你一起死在無人發現的郊外。你不願意陪我一起去死嗎?
赫洛隻好說願意願意。于是她陪着海文騎着單車去郊外看了星星,年邁的店主遠遠跟在後面,一直到兩個小孩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睡着了,才撿起海文身旁的手機,給她的管家回了電話。
……天呐,人生中還能有比這更愚蠢的事嗎?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回家沒被打死嗎?”赫洛吐槽道,“我爸罵了我。半夜三更出門不帶槍!被狼吃了都沒人發現!”
“呵呵,我爸急哭了!還打我?他天天關着我,他活該!”海文露出一種像邪惡小貓的得意笑容,不過考慮到艾瑪在場立刻又收了回去,“我媽誇了我,說我不愧是我們家的人。不過如果我把你害死了她可能真會打死我……好了行了你快接吧,這粘人精都打來第幾個了?”
赫洛低下頭,看着西門撥來的第三通來電,神色凝住片刻,最後緩慢上劃,接通了,放到耳邊,靜靜聽着。
卻聽到對方就說了一句話。
“事件封鎖不及時,懷疑刑事犯罪,我被東部第一警署帶走了。”西門臉色難看地道,“來做筆錄吧,薩柯達裡當事人。”